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六间 作者:知道呐 文案 六间终于搬来了晋江,所有与六间有关的衍生文小番外都汇在这里,我们一起分享这个看似黑暗实则温馨的小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胡姽 ┃ 配角:五五,吴风,李泛,理,师安,卓 ┃ 其它:残疾 ================== ☆、六间酒吧,欢迎你   我叫胡姽。   是的,很少有人会读我的名字,它念gǔi。有点吓人的名字,但是习惯了就好,朋友们愿意叫我姽姽。   在无夜街,我的名字很响亮,源于我所经营的酒吧。   不吹牛地说,我的酒吧之所以生意火爆,是因为它是一个别具特色的地方,也是我几年苦心经营下来的结果。   它叫“六间”。   恩,这是我酒吧的名字。很怪吧?但是常客都知道它的来历,因为在螺旋型的吧台和碗底状的舞池后边,有一排不搭格调的房间,恩,正好六间。   酒吧的招牌有可能是某款特别味道的酒,或者是某只别有情调的舞曲,甚至是某位驻场歌手,而我酒吧的招牌,是六个人。   是了,这才是酒吧吸引客人的真正之处。六个“特殊”的男人,一人一间,等待着为他们的客人工作。   每次我走过碗底舞池边都不禁一笑,呵呵,这些在舞池里看似愉快的人们其实都是焦急的,他们不是在跳舞啊,而是在排队,在我的“六间”前排队,在我那六个男人面前排队。   下面我就带路,为你们依次介绍六间房和六间房子的“主人”。   喏,这就是“第一间”了,里边住的男人名叫五五,正赶上“一间”没有客人,五五正悠闲地躺在一堆软软的靠垫中。戴着耳机大概是在听音乐,连我进去他都没有注意到。   “五五。”直到我叫他的名字,他才费力的回过头。   “姽姽?”“六间”的男人无论身份的高低,都是这样直接叫我的名字。   “是啊,不锻炼身体,又躺在这里偷懒?”我问他。   他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坐在这个房间特制的矮沙发上,我轻轻的吹着指甲上的指甲油。这沙发果然矮的可以,每次站起来都够费力气,不过对于五五来说可算是高了。   五五和那些天生残疾的人不同,他是通过做手术而双腿截肢的,整个的盆骨都被摘掉了。自从截肢后,他就不再穿普通的短裤,是的,即使普通的短裤,对于他这个完全没有留下残肢的人来说也是一件麻烦的物什,总不能移动到哪都带着两条拖把吧?   “这么闲怎么没去找理?”   “理不是在工作嘛!下午的客人怎么也越来越多了呐!”五五撅起嘴来抱怨。   理是“第四间”的“主人”,他和五五是唯一两个留到现在的成员,也算是元老了吧。说起这个,就要讲这里以前的故事了,理本也是健康的,但两年前出了车祸,他伤到了颈椎,颈部以下瘫痪了。   “小兔崽子,理都没说什么,你敢和我这抱怨。”我是笑着说的,轻轻的给了五五一脚。本来刚刚用手臂撑起来的身子便又倒了下去。   “姽姽!”这家伙又是不满的撅着嘴,然后拨开挡住他的靠垫,用颤抖抖的左臂先撑地,再马上支起右臂,咬一下牙,才能将身子悬空支起。小家伙才二十,正是健壮的时候,可他却从不敢多吃,是啊,如果有一天,他的双手再也撑不起这半截的身子时,没有了盆骨的他就只能躺一辈子了。   这是“第二间”。里边住着一个面部很冷很冷的人,其实也不能这样说,他只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与他人打交道。   吴风是心甘情愿的追随我从甘肃来到这的,记得在农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问过我,“姽姽,我看起来和你们有什么不一样么?”   这是个挺难回答的问题,难在于没有人忍心为他描述自己的身体。是的,他看不见,也无法通过触摸来感知这个世界,甚至,他跟本不知道自己与他人的区别。   他没有双臂,一点也没有。因为眼睛看不见,他并没有学会用脚做事。来到这里以后,他走路总是小心翼翼,但还是会常常受伤,我最担心的是他的脸,那么棱角分明的脸可不能被撞花啊,尽管再小心,他脸上也经常会磕出伤。   看他睡得挺香,就没有叫醒他,让他好好睡吧,晚上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可能是因为性格温和,他的客人很多。   进了“第三间”,就听见了泛泛和我打招呼。   “恩,”我答应着,“又在看书啊?”   “恩。”   泛泛的房间摆设和五五的一样低矮,无腿无臂的身体,让他显得永远都是那么渺小,他穿着一件黄色的短袖T桖,短短的袖子支愣着,但这颜色衬着他的皮肤,显得十分阳光。本来很有书生气质的他有着娇好的面容,可是却被一副厚厚的眼睛所遮挡了,怪不得那些点他的客人都会一把扯下他的眼镜。   可是泛泛的视力坏的不能再坏了,没有眼镜,他更是什么也做不了了。这样严重的近视是看书造成的。难得泛泛喜欢看书,可是没有一点残臂,他只能用嘴翻好书页,然后用下巴抵住书的中央,这么近距离的用眼,他的视力只能这样越来越糟。   “你们怎么都这么闲?难道只有理在工作么?”   “是啊,每周的这个时段人都很少。”   “恩。”我没再说什么,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着他。他很辛苦的看着我不知道名字的书,眼镜离书大概也就只有5、6厘米的距离了。   “姽姽,我马上就看完,很快过去招呼你。”泛泛说着,但并没有变换姿势。我知道泛泛看个书挺不容易的,每次如果看到一半的时候晃动了,那再用嘴一页一页的找出来可是麻烦极了。   “不用了,你看你的吧,我这就走,还要去看看其他的人呢。”   “哦。”   “泛泛,没事的时候就少看看书,眼镜的度数又不够了吧?在这样下去以后怎么办啊。”   “呵呵,知道了,姽姽。”   我知道人如果有了兴趣,那是多么充满活力的事情,所以没再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经过“第四间”的时候,我没有进去,恩,也进不去啊,里边的人们正忙着,理,加油吧。   这是“第五间”。这里可住着一位暴君,他来我们这里时只是盲的,但总是嚣张跋扈,我弟弟看不惯,便弄聋了他的耳朵。   他叫安,不过他也算是个招牌了,没有他,我的酒吧怎么能有那么多奶油小生的光顾呢?是了,这年头,受总是比攻多的。   他每天除了摸那些点字书,就没有什么事情了,我进来转了一圈,懒得和他说话,太麻烦,不是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在手掌上,就是让他张开手掌放在你的下巴上,然后他的食指会摸着你的嘴唇,小指会抵着你的喉咙,要不然就得在他耳朵边大喊大叫的。我还没失去耐心的时候,他都会先暴躁起来,这脾气,我可受不了。   看他静静的坐在床边,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我收拾了一下弄乱的茶盘便离开了,是的,他不会知道我曾来过。   喏,再向前走几步,这里就是“第六间”了。这里的主人卓,我不能不承认他的帅,尽管他已经三十一岁的“高龄”了。   小儿麻痹使他的两条腿根本就没再怎么发育,他平时最大的奢望就是可以坐在轮椅上歇歇气儿,但在这里可没有这样的好事,提供给他一副拐杖就够不错的了,但他是挺不容易的,本来通过借助拐杖是可以勉强走路的,可是他的左手神经坏死,居然还是废的,这样一来,每次架上双拐,都需要别人帮忙把他的左手用绳子固定在拐杖上,可更郁闷的是,左手是他的惯用手。   “姽姽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样了?还烧不烧?”这家伙前天突然发了烧,到今天体温也没有退下来。   “好多了,把我的葵环挂上吧!”   他们六个人,每人都有一把葵环,这是我弟从国外弄回来的高科技材料。客人点谁就会取下谁的葵环,这葵环才是进入这六间房子的唯一开关,客人拿着葵环进去后,房间的门自然就不能再被别人打开了,直到到时间了为止。   客人会把葵环戴在他们的身上,这可是连接监视器的重要东西。六个房间都有安装,每位客人都会被提前告知,当然,不管他们做什么,在监视器的镜头前都会被屏蔽,因为,这种高科技的机器只能显示出佩戴着葵环的人,这样一来,既监视了我的人,又很好的保护了客人们的隐私。   “恩,如果再给你休假,不知道我得亏多少了。”   “呵呵。”卓轻轻的笑了笑,可还是惹来了一阵咳嗽。   等着吧,晚上到来的时候,我的奴都将成为“六间”的明星,加油吧,伙计们。   这就是我的酒吧,“六间”酒吧,欢迎你们啊。 ☆、破坏规矩      当无夜街上无数色彩斑斓的灯闪起时,我就要开始忙碌的工作了。酒吧里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我每次叼着davidoff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坐在舞池旁边的那道磨砂金属的栏杆上。其实很多人都很奇怪,尤其是那些知道我是老板的常客,总是用那种很诧异的目光扫我一遍,那有什么的呀,我会继续坐这,继续享受着davidoff的香醇,其实很多人是不喜欢这种烟,闲它冲,但是,我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我还在这继续数着吐出来的圈圈,竟看见烟雾迷茫的远处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身影。靠,这样的身形我已经猜到是谁了,六个人,只有泛泛和五五没有双下肢,泛泛眼睛不成,自己走不出来,那这个越来越靠近我的人一定是五五了。我把烟狠狠地捻在了地上,是很生气,我们曾经约定过,没有允许,不准在晚上人多的时候独自出来。   正在气头上的时候五五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没想到这小子用两只单薄的手臂也能走这么快。   “姽姽,对不起……”他上来就低头道歉,的确是明知故犯,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发梢的汗珠在那个小小的尖端上一颤一颤的。   “说吧,破了规矩出来是为了什么?”我站起了身,低下眼看着他,是的,我就是要让他仰着头看着我。   “理……理他摔到地上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他……”五五再次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我的眼睛,也许勇气就是那么一瞬而已,但他知道,想回去?是做不到得了。   “擦~又是为了理?为了理你可以做任何与我作对的事情,是不?”我用左手钳住了他尖尖的下巴,只用了三分力,他的两只手就开始不停的抖,随时都有可能放弃支撑。   没再说别的,我走进了那条曲折的长廊,我清楚,理的情况一定比五五说的更糟糕,否则我就不会在五五娇嫩的脸上看到那样深刻的挫败感和小心隐藏着的无助。我回头,他人已经不见了,是啊,被人群埋没了呗。我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到人多的地方,可是他为了理,变得强大,变得什么也不怕。也许这就是爱的力气吧,是了,五五和理已经交往很久了,这就是我一忽视而造成的后果。每次闲暇时间,我都会和他们六个人一起聚聚的,也正因为我这样对待他们,才会有更多的男人心甘情愿的在我这里做事,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理和五五两人相爱。   算了,都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只要俩个人愿意继续做下去,有什么不可呢?再说了,理是我们这里很受欢迎的男人,失去他,我会失去许多的。   我只好折返,走进人群,看到五五已经仰面躺在了地上,筋疲力尽。周围的人们都闪着欲望的目光,这一簇一簇的还包括戏谑,五五为了不去看这些人,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还用右臂挡在脸上,但手臂因为刚才这一路的用力过度还在抖动着。   这就是我和他们约定的原因之一,除了长廊的那端,对于他们这种重残的人来说,我的酒吧极不安全。许许多多的人们等着吃掉他们。我撸起了袖子,一把抓住了五五的脖领,喉结下边的暗蓝色小领结立刻歪到了一边。   “姽姽,疼。”他抗议着,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双手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就好像我是唯一的一根稻草一般。   “闭嘴吧,这还由得你?怕人群就不要出来!”   上了六节台阶,转到第三面镜子旁,才来到“第四间”。门被我轻轻一推就打开了,看来理的工作已经结束,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理一个人侧卧在床边的地板上。   他佝偻着背,我看不到他的正面,但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刚刚抽搐完,否则就不会这么狼狈的躺在淡黄色的液体间了。他一直努力的用双臂支撑身体,哪怕不能把自己送上轮椅,但至少离开这湿潮地也是好的啊。他用手肘艰难的戳在地面上,可手却与小臂垂直的耷拉着,好容易用上了力,却因为地板的湿滑而使手臂向前滑去。   “理……”   听到我的声音,理放弃了挣扎。就那样认命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无视那些在他身边肆意渲染的淡黄色液体。   我没再说什么,我知道,每一次以这种姿态面对我、面对五五,都是他最煎熬的时刻,我也知道,这个27岁的男人,除了尊严,已经所剩无几。   我把五五扔到床上,他就像个玩具一样,顺着我的手被甩在了蓝色的床单上,柔软的床立刻将这人陷了进去。他没有变换姿势,仍然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大概是不想看到这样的理吧。   我蹲下,用手臂揽起了理的身子,让他靠在我的臂弯里,可是因为截瘫位置高了些,无法在坚硬平滑的地板上坐稳,他因为控制不住身体打晃而皱着眉,我腾出左手扯了扯他被压得皱皱的衣服,然后双手撑起他的腋下,刚让他的背触到轮椅,轮椅就因为受力而向后退去,该死,忘记拉手刹了。我不得不将他直接抱到了床。   “等等……脏……”理用手背轻轻的按住我。   “没事,再换床单吧。”   我扭头看看床上另一边的五五,他咬着牙,眼睛一直盯着我们,“嘿,你到是下去啊!”我向这个已经思想麻痹掉的小子下了逐客令。他没说话,只是用手一点一点的蹭着下床,和身体上接触到的床单立马褶皱了起来。   我没有叫门外的服务生进来处理,一般他们六个人的情况我都会自己来。他静静地躺着,仍旧不说话,我退下了他潮湿的裤子,暴露在空气中的是他苍白的肌肤,就好像浸泡过福尔马林一般。拉开床头柜,里边露出一排排码放整齐的成人纸尿裤,随便抽了一个给他换上,然后目光不由自主的再次停留在了他的双腿上。潺细的小腿已经伸不直,只能向外侧扭着,白嫩的皮肤上尽是淤青,有些的自己不小心磕的,但更多的是客人们所赐。   “姽姽,理的下一班时间快到了,你是不是,要出来了?”服务生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   “怎么这么近?他需要时间收拾一下啊。”我正犹豫着,那小服务生加了几句话,“姽姽,那人的时间是早排好的。”   “行,你出去吧。”打发走了服务生,我赶紧找了条干净的裤子给理套上,回过头,竟看见五五“站”在那里用抹布费力的清理着尿渍。五五,是长大了啊。他干得真是费劲,把抹布置于衣服下边,通过双臂的来回摆动荡起身体,只有这样,才能在身体接触地板的一刹那擦到尿渍。   推门进来一个男孩,食指上正转着一个葵环,是理的。“姽姐在啊?”这是东旭集团的小少爷,常来这里,不是点理就是点安,一看就是个做受的料。“恩,来了啊,我这就走。”挂上虚伪的笑容,抱了五五一起离开。   五五用头使劲蹭着我的脖领,弄得我怪痒痒的,低头看他,他却羞愧的埋住头不给我看。“怎么了啊?担心啦?”我用食指上的戒指用力的敲了他的头。   “应该帮他上一下卫生间的,要不然……还有好久呢……”他为他的爱莫能助而感到心痛。   “得了吧,就算去了,东旭那小子也会给理灌肠子的。”我回到了办公室,“五五去给我泡杯咖啡。”说完把他放到了地上,就像放逐一只小狗。   “姽姽……我腰上没有戴支托……”他依旧用两只手掌撑在我办公室毛茸茸的紫红色地毯上。五五的腰上常常会戴着可以支撑他坐立的支托,其实也说不上坐了,只是倘若带上这个支架,勉强可以像木桩般支在地上,只有那样,他才可以腾出一只手去做些别的事情。   我懒得再搭理他,让他靠在我红木的沙发背上,然后起身拿起了遥控器。   “姽姽,好硬啊。”   “忍着。”我把遥控器跩在了他的身上。   墙壁上的屏幕出现了理的身影,下面的这两个小时,我打算和五五一起欣赏着监视器,把它当成对五五破坏规矩的惩罚吧。   屏幕上的理已经被人抱到了轮椅上,那人一手托起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慢慢的褪着刚刚才穿好的裤子。感觉不到却突然地被抬起,理吓了一跳,赶忙用双手攥住轮椅的扶手,可是这蜷缩的双手大概没有多少用,只是快频率的颤抖着。   我回头,五五的眼里已经酝出了蒙蒙的湿气。 ☆、带走师安   (三)2010.2.25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而每个不同的人也有与其他人不同的特性,当然了,这也包括弱点,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我很早前就明白了,惩罚五五的最佳方法就是让他亲眼目睹理被别的男人抱入怀中。   屏幕上的理已经被人抱入了浴室,如果可以给个特写镜头,那么我相信此时此刻,理的眼也会像五五一样——湿气蒙蒙。记得刚刚出院的时候他对我说,他不在意自己还能动多少,只是不想像个木偶一样被别人摆弄,当时我说,既然身体不能自己控制了,当然得有人在一边帮你啊,他却很坚定:我宁愿一直躺在地上,就算被冻死、被饿死,也绝不会求任何人。好好好,我只能敷衍着他,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自尊心强的人。   理就这样□□裸的坐在浴缸边的板椅上,当然,那人会用身体圈住他,否则理是坐不住的。浴缸里的水晃动起来,大概是那人先下了水,随后理被抱了进去,很明显那人的拉拽动作很粗鲁,理的上半身已经被扯进了水里,可是双腿还在浴缸边上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那人停住了动作并要求他自己进入浴缸。理只好勉为其难的扭过上半身,手大概是抓不住腿的,只好用小臂弯架起膝盖的内侧。正常人都听说过一句话,胳膊掰不过大腿,更何况是上肢只有部分功能的理呢?几次都失败了,他只好把手肘伸出去,再用力将大腿往里推。很不幸,干燥的陶瓷和稍稍湿润的皮肤碰在一起摩擦力是很大的,当然效果还是有的,只是皮肤被扯得很红,很痛。不过,他并觉不到痛,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那人也许是等不急了,什么什么一刻值千金呐,怎么能把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耽误在清洁上呢?理直接被那人的双手翻进了浴缸。等等,他还没有准备好呢,所以紧跟着整个人都翻入了水里。就算超大型的浴缸,但也不会有多深,他马上就沉在了那男人浸在水中的身体上。男人大概是抬起了腿,将理轻而易举的顶出了水面。   理只是闭着眼,张着口喘气,对于他这程度的截瘫病人呼吸系统的机能本来就不好,这下又呛了水,他只能拼命的在自己的身体中挣扎着。   我回过头来,看不得五五那一脸心碎的表情,理解他俩走到今天的艰辛,我便抱起了他,像抱婴儿一般将他安置在了怀里。   “姽姽,理以前就是这么抱着我的……”五五的声音很小,很脆弱,如果刮来一阵风,他的声音会消散在风中吧。   “恩。”我不动声色,再抬头看向银幕时,理已经清洗完毕,正坐在浴室中特别放置的板椅中,那人给他飞速的穿着衣服,理只能用两只小臂紧紧地勾住椅子把手,防止自己被他过大的动作而带到地上。   “又不是没见过,没必要这么难过吧?”似问非问,我也没有期待他回答什么。五五果然没理我,因为他正看得出神。理的轮椅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他只被放到了地毯上,他当然没有反抗,在这里,没有几个客人会允许他使用轮椅的,他们要把理当作宠物一般,就好像在溜狗狗之前要温柔的将怀里的宝贝撒在地上一样。可惜他和宠物还是有区别的,它们可以下到地上就撒开了的跑,而他,依旧寸步难行。   那人在架子上取出了一只注射器,这只是这里各式各样的注射器中的其中一支。我弟说,一般截瘫的病人想要“做事”,这种针是必不可少的。   “姽姽,胡先生来了。”服务生敲门。   “叫他进来。”胡先生是指我弟,他在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这也是我为什么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这里开这样的酒吧的原因。   “姐。”他还和以往一样。   “恩。现在不是应该在重庆么?”我问。   “提前回来了。这袋子里是当地的一些小零食,另一个袋子里是重庆有名的巴山银芽茶,以后多喝点茶,咖啡就少喝些吧,对身体不好。”   他总是这样关心我,是啊,这世上就我们两个是一家人了,他不管去哪里,总会想着我,给我带礼物。   “安呢?叫他来。”我弟说,容不得丝毫的商量。   “这……”我有些吞吞吐吐,其实更多的是担心,每次弟弟来都会见安一面,有的时候会把人带走,可是每次回来,安都会有新的伤。我根本不知道他俩的梁子是什么时候结下的,只是希望弟可以放过他。   没办法,并找不到什么理由,只好叫人把安带来。   出现在门口的安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衬衫,领口上的纽扣敞开着,露出性感的锁骨。他一只手握着服务生的手肘,一脸的波澜不惊。我走过去接过了他的手,把他领到一边的小圆沙发上,可能是位置有点低,他欠身了一次,没有坐到沙发,就不敢再往下坐了,没办法,硬按他的肩膀不行,只好把他的手放到沙发上,让他自己测量一下高度,才顺利的坐下。   弟马上就走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抵住了他的喉咙。我本来刚坐下,看到这一幕,又紧张的站了起来,额,弟,你别这样。我在心里默念。每次他们想见的时候,屋子里的空气都是紧绷绷、冷冰冰的。再看安,他不但没有反抗或者躲避,而且好像是认出了我弟似的,一脸不屑的表情。靠,难不成他们每次都是这样打招呼的?   我弟在他旁边坐下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习惯性的在弟的脸上扫过,我心里一惊,知道他是又准备了什么的。   “我新认识了一个新加坡的剔骨医生,”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只是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并没有抬头看向我,这话好像不是说给我听的,所以我并没有答话,果然,再说下一句话之前,他就把脸靠近在安的耳边,用很大的音量说,“见过好多缺手指的人,可是还没见过缺大拇指的。”   一道阴风从我面前掠去,我甚知大事不妙。安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此刻他根本就听不见弟的声音。   “姐,我带他去我那里。”我弟用皮鞋一下一下的踢着安的脚。安不知道周围的状态,除了自己的脚被某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世界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   说真的,这六个人里,我最怕安,怎么说呢,他总是散发着一种没人可以与之抗衡的震慑力,他是一个完美的男人,我不想在他身上看到任何不完美的缺口,可是,阻止,已经来不及……   我点头以后,弟拽起了安就往门外走,怎么能那样给一个盲人引路呢,不摔倒才怪。   “弟……”我叫住了他。   “恩?”弟对我倒总是很有耐心的样子。   “那个……”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了,因为弟常跟我说,做人要足够的冷漠,否则,受到伤害的永远都是自己。作为局外人,我有什么必要要去担心安的安危呢?于是我便换了话题,“我想带安去配个助听器,要不然不方便……”   “行,等明天我把他送回来的。”他到是痛快。   靠,我再也没有了啥留下安的机会,只能望着他俩人的背影,没出三步,安就被绊倒了,直接摔在了弟的身上。“擦~”弟不耐烦的甩出了一大堆脏话。   我就知道,安这一去,一定会经历更多谁也想不到的折磨…… ☆、病中的卓   (四)2010.4.5   深夜了,我却依旧难以入睡,是还在担心安吗?我想我变了,从前我只把他们当作我的赚钱工具,可是现在,怎幺会担心起他们的安危呢?即使是夏,午夜的风也是很伤人的,我无奈起身,取了一支我最爱的davidoff到走廊上去抽。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六间”的长廊上来,通面的落地镜子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奄奄一息,心情不好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低落的,路过“第六间”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门缝里的光。   “卓……”我轻叫,走廊里是意料之内的无限回声。   “嗯~”里边虚\\弱的声音穿出了门缝。   “你怎怎还没睡?是不是还不舒服?把门给我打开。”想起来了他工作之前还在发烧。   “我……在床上,你自己开门吧!”卓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只好回到前台取来卓的葵环,门应声而开。房间里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狼藉,我的规定:他们六个人的房间要自己打扫的,我轻易是不会叫服务生进来的。很显然今天工作完的他偷了懒。   我走到了他的床边,看到的是一张惨白的脸,伴着暗黄色的灯光显得有些可怕。我伸出手背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比下午的时候还要烫。我是不是太不人道了?让人带病给我卖命。   “你……哪里不舒服?今天我弟弟来了所以清场以后我就没来看你们……”每天工作结束大概都要到早上了,我会每间都去一下,帮他们打理一下客人走后留下的垃圾,一般的情况下,我只帮吴风做这些,其他人我都不太会帮忙,但至少都会过来看一下的。记得有一次客人把泛泛的两条腿的残端绑到了一起——他的残肢那么短,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系上的,果然是个内行——走了以后也没给他解下来,我清晨我来查房的时候他依然苦苦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本来,泛泛就不会翻身,只能依靠残腿支撑着坐起。   “我没事,真的。”卓说。   “又不是没吃药,为什幺还会这么厉害啊!是不是工作的时候遇到什幺事情了?”要知道,什么样的客人都有。   “没有。”他说。   “那我去调录像看!”我赌气的说完就转身要走。   “别!”卓抬起了左手想要抓住我,可是他没有功能的左手只是无奈的坠在手腕上。“你,帮我一下,我想洗下澡……”   他们通常情况下的洗澡都是由我来的,除了安。可见我这个老板真的是不容易的。给这几个人做这件事情真的是一个大工程,所以一般我都会找固定的时间,在此之前,谁要是感到身体不适也没办法,只能自己忍着了,不过有的时候五五可以自己洗,而且也会帮理和泛泛擦擦身子,不过自从那次泛泛差点淹到之后我就不让五五帮泛泛洗了。   我答应着,搂住他的脖子让他坐起来,他却痛的冒出了汗。把支在床边的拐杖递给了他一支,左边那支就别麻烦了,我撑他过去就好了。可没想到他站起来以后竟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看来他疼得可以,我只好咬咬牙,坚持着把他弄到卫生间。   我退下他的裤子,随之露出的是两条细的可怜的腿,抱他进浴缸的时候,看到了他红肿的后#ting,“趴好啊!”我嘱咐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翻过他的身子,他只好用唯一健康的右手牢牢的抠着浴缸的边。   我用手揽起他纤细的腰,臀部便也翘出了水面。令我紧张的是,那*处竟然还隔着几秒的抽搐着。我把手用浴缸里的水浸湿,然后抚上了他的*处。他的身子随之一颤,并不假思索的把右手伸到背后来制止我的手,结果就在他刚松开的时候,整个人就沉到了缸底。   “靠,你消停点行不行!”我一直就没有什么耐心。不等他回答,其实他也无法在水底回答,我只好一把把他抓上来,右手用力撑着他的身子,左手伸进他的*中。因为两条不受控制的腿,他无法在水中保持平衡,我也懒得管他是否有被水呛到,只是迅速的将里面的异物抽出来。那是一截橡胶、棍,粘着他的肠、液湿乎乎的,我只得将它扔进水中,可它却一直浮在水面上。   “就是因为这个,你的高烧才不会退的吧!”我说他。   他努力的转了一下头,我知道他这样的姿势十分难过。但等不到来他的回答令我恼火起来,直接撒手站了起来。   “啊。”他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可是右手依然牢牢的把着浴缸的边。他这一挣扎,水都溅到了我的身上。   “你疯啦!”我开始用手狠狠的按他,他只好大口大口的喝着染有自己肠、液的水。   他从来都不会反抗我,不知道在多久以前,他就在我折磨他的时候冲我淡然的微笑。   “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曾经这样问过他,可是他的回答只有包容大海般的微笑。后来理对我说,他会不会是看上了你,我大笑,怎么可能!我们只是互利而已,更何况,我们都不应该是个有感情的人吧!   我把他扶出浴缸的时候,卓已经力气全无,拐杖是不能拄了,我只好把他擦干后背到了背上,他很瘦,就算是那两条健康的手臂也没有多么的健壮。   经过了这样一番折腾,尽管取出了使他备受折磨的异物,可他的身体比之前还要烫。“要不然我们去医院吧?”我和他商量。   “不必了,过了今晚就好。”他对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一幅不急不恼的态度,我也不再说什么,替他盖好被子便离去了。   回到卧室的时候更是没有了困意,再一看墙壁上挂的闹钟,已经过了六点。我便收拾好床去了桌前算这一夜的账单,当然,我总是有赚无赔。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敲我的门。这么早啊,“谁?”   “姽姽姐,”门外是服务生的声音,一般他们都是住在酒吧里的,只是他们住在前堂附近,靠近保安的房间。“安先生回来了,我可以直接带他回房间吗?”   我心里一惊,放下了笔,怎么会?为什么弟弟这么快就放过了他?“不用。”我连忙起身开门把安接了进来。   安穿的是另一身衣服了,看着有些眼熟,也许是我弟弟穿过的吧。他依然一脸的迷茫,偶尔会因为他人对他的突然触碰感到不适应而微蹙一下眉。要知道,所有残障中,盲人是最不方便的,更何况像现在的安,盲聋人是世界公认的残中之残。他被这个世界活生生的隔开了,他永远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更不能够感受到他身边的环境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这大概就是一个聋了耳朵的盲人的悲哀吧。   我让他坐在了我在爱的那个单人沙发上,我想问他被我弟弟带到了哪里,我想问问他为什么换成了别人的衣服,我想问问他受到了什么伤害没有,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他不会知道我在和他说话的。   我黯然的低下了头,额,结果发现了他缠着厚厚纱布的右手。我赶忙抓起了它,可能是突然的动作,也或者是太疼了,他脸上的肌肉一下一下的抽动着。握住这只手,我马上就心灰意冷了,他的大拇指被截掉了。本来安的手就又瘦又长,这样一来他的手显得更瘦了,这真是一个完美精致的手术啊,不只是截掉了大拇指,尾随着这一根骨都没有了,直接消失到了手腕处。   我突然想到了昨天我弟弟说的话,他问,人如果失去了大拇指会怎样?难道他就这样让安给他答案吗?众所周知,大拇指是所有手指中最重要的部分,因为它不和其他的手指处在平行线上,所以才是手部的重要主力。   “安……”我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即使他听不到。我不知道怎样描述现在我的心,我承认我无情,我承认我冷血,可是为什么安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会那么痛?   对于我弟弟,我无法对他要求什么,他很爱我,很敬我,可是我们却不和一般的姐弟那样。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相依为命了,可弟弟却不是我一手带大的,却是他一直像兄长般的照顾我,因此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已上升了更深的层次。   他会听我,可是我又不能去说他,这才是我纠结的地方。我们的生活之所以特殊,也许是深受了家庭的影响。虽然很小我就和弟弟两个人生活,但我们并不是孤儿。我的父亲生下我的时候是十六岁,我的母亲应该比他还小。如果说少年无知意外的产下了我,可是为什么两年后她又回来找父亲生下了弟弟?在我的印象中就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一次,就连刚出生的弟弟也是父亲抱回来的。这样的家庭我们无法忍受,因此离开了如此年轻的父亲和年龄可以做我父母的爷爷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  大改一下 各位多担待 泛泛还在继续 都更在这里 ☆、泛泛的劫数   (五)2010.4.18   “和——我——去——医——院,配——助——听——器”我在安的手上耐心的写了一遍又一遍,安也不说什么,是啊,他已经好久没有张口说过话了。   我接了一杯水递给他,看着他包着纱布的右手,只好把杯放入他的左手掌心,担心他不知道是什么,又把他的食指拿起,轻轻的沾了一下水面。这一串动作下来,我发现安的身体都很僵硬,包括手指,也许,他的身体时时都处在警惕的防备状态吧。   要出发的时候,我看到泛泛正用肩膀和脸颊夹着一本书,屁股一蹭一噌的在长廊上移动着。   我叫住他:“泛泛!”   “嗯?”因为夹着书,他无法回头,只好慢慢的转过整个身子来。   “你干嘛去了?”我问。   “去找理借书了……”他的声音很小,担心我会不高兴。   “就知道看书,眼睛还要不要了!以后再也不给你戴眼镜了,看你拿什么看!”我的确有些不高兴,“走吧,和我们一块去医院。”   “医院?怎么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动静稍大了一点,结果书便掉到了地板上。   “啊……”他伤神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书。   “去给理配助听器,你和我们一起去。”我接着刚才的话说,并没有帮他捡起书的打算。   “姽姽……”他叫我。“书……掉了。”   “自己捡。我去你的房间等你。”我扭头走掉了,得去他那里整理出他的假肢。   没办法,泛泛只能慢慢的弯下腰,脸好容易要碰到书皮的时候,却因为重心太过前倾而扑到了地上。没办法,只好重来,他知道,住在这里生活,许多事情都是要靠自己的。   艰难的用额头用力抵住地,他便撑起了自己的身子,这是他小的时候练过多少遍的动作,当然,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的伤。这次他俯下身子的时候更加小心了,很好,安全的用唇触到了书,然后调整书的位置,可怜的书就在他嘴的一拱一拱之下移动着位置,直到泛泛可以用嘴咬起它为止。   这样很不舒服,可是他实在没办法把书转移到肩膀上。他只好就这样叼着书“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姽姽,可以不穿假肢吗?”刚进门的泛泛看到我拆解着他的假肢,他有些怕了。   “|当然不行,你愿意这样没手没脚的出门吗?”我问他。其实我知道,他也不愿意这样,但是,这种装饰性的假肢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种禁锢。本来他可以依靠自己的残肢活动,可是如果穿上了假肢,将相当于给他“五花大绑”——他哪里也动不了了。   泛泛没再反抗,贴在我的腿边“站”好,等着我给他上“枷锁”。   他大腿短短的残肢总是又嫩又滑的,这是因为很少穿戴假肢的缘故,即使是穿了,也只是装饰性的,不受力,末端自然也不会有压力。   去储物室拿来泛泛的轮椅,抱他上去后我有了一种很强烈的自豪感,就好像即将要参加一个玩偶展示比赛,看我把我们家泛泛打扮得多像一个可爱的瓷娃娃。   我把安的手按在泛泛轮椅的右侧扶手上,自己则推着两边,这样一来就省了很多力气去引导他走路。“姽姽,为什么叫我和你们一起去?”泛泛转过头问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根本想不出一个答案去回答他,如果我有预知即将发生事情的能力,那么我一定会告诉他,也许这就是个劫数吧!   医院的规模很大,耳科独自占了一个区域,因为听力测试需要很安静的环境,这里面竟没有开空调。我们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时,一个劲的出汗,我转过头又看了看泛泛,因为他的肢体面积小,毛孔少,自然更是大汗淋漓。   可泛泛还是那么笔直的坐在轮椅上,估计他会坐得很辛苦。之前他本身是稍稍垂着头的,可是当眼镜有顺着鼻子上的汗向下滑的趋势时,他渐渐的扬起了头。可是眼镜还是在悄悄的滑落,泛泛挺得很是辛苦。   我伸手将他鼻梁上的眼镜取了下来。   “姽姽!”泛泛的声音中有几分责怪。   “干吗?”我说。   “你摘掉它我就看不到了。”他说,身体依旧一动不动。   “这么热的天气,你戴的住么?”我反问,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话。怎么摘了眼镜就看不到了?我知道泛泛的视力差,可怎么能差到这个程度呢?   “这是几?”我伸出四根手指问他。   他紧紧的皱着眉,看这个有这么痛苦的必要吗?我不理解。   “五……”他停顿了好久才说。   我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二话不说推起他的轮椅就往西区的眼科走去。“我看还是先给你查视力吧。”   “喂,安还在那里呢!”泛泛的提醒还真对,我又把那个“隐形人”给忘记了。我又转过身去拉安,他的反应总是比平常人慢半拍,因为我拉得有些急,他站起来的时候就差点跌倒。   去眼科挂号的时候,挂号窗口的护士告诉我,现在这个时间段正好有专家坐诊。那就挂专家号呗,我说。   推着两个人哩哩啦啦的进了专家诊室的时候令我颇为惊讶,原本以为是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呢,可是看到的却是一个撑死了超不过三十岁的男子,白大褂只是随意的穿着,还露出了脖领处的花色衬衫。   “你好,给谁看病?”那个叫做“专家”的男子问我。   也是,我拖着两个有问题的人呐。“他。”我把泛泛的轮椅又往前推了推。“他的视力下降的越来越多。”   “先查个视力吧。”说完,那医生递给泛泛一个遮待测眼睛用的塑料小牌。有东西向泛泛伸过来,泛泛明显一怔,等反应过来是什么的时候又尴尬的转向了我的方向。   “给我吧,他不方便。”我接过了小牌,然后大概的汇报了一下他之前的视力是多少,“他上次来测的是指数/30厘米。”   既然听我这样说,他也只好伸出手在距离泛泛30厘米的时候再次伸出了手指,“能看到是几么?”   “看不清……”泛泛的声音瞬间蔫了下来。   接着一声叫我推着他的轮椅逐步的向前走去,直到最后医生在病历上写下新的数据:“指数/10厘米。”   医生又说,病人你可要小心了,如果再往前挪5厘米,可就该改查手动了啊!   泛泛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他也在为自己的身体担心着。这种单纯的近视并不是由于任何疾病所引起,所以无法治疗,也开不了什么药,听医生又说了几句,就算是瞧完了病。   等我正要推泛泛离开时,医生突然握住了泛泛的手腕。我提了一口气,可是泛泛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感到我推轮椅的手停了下来。   做医生的人都有很敏锐的触感,他马上就开口问:“哦?是假肢么?”   “恩。”我说,这时候泛泛才明白过来,自己的伪装被人发现了。   “很好。”很怪,没想到他会说这两个字,我好奇的看了看他的表情,我惊了,那竟是一张十分兴奋的脸。   因为之前排了号,所以出来以后没多久就轮到了安。   “泛泛,你在这里等我们把,你进去不方便。”我把泛泛的轮椅拉下了手刹。   “我想和你们一块进去,行么?”泛泛央求着。   我知道他有些怕,什么也看不到,独自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去是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当有人触碰你的四肢你也没有感觉,也不能动的时候。   “听话,泛泛,没人会碰你的,这里是医院。你看看安多勇敢,是不是?”有的时候,还得像哄小孩一样的哄着泛泛。   “恩,那你们快点回来行么?”他还和我讲价。   “当然。”我把他推到墙角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相比这里安全极了,即使是来回走动的病人或者是护士也碰不到他。然后我牵着安的手放心的进了诊室。   医生检查了他的耳朵,并且马上就发现他是个盲人,然后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他是你的爱人吗?”医生问我。   “是。”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否则怎么办?如果我说不是,那么他是我什么人?反正他又听不到,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一下医生就好了。   “他这是感应神经性聋,是不可逆转的,助听器嘛,只能提高部分声频的听阈值,但其余的部分还是需要聋人看口型的。”   医生的话很明显的告诉了我,安并不适合带助听器。“那对于盲聋人来说怎么办?他们怎么和外界交流呢?”   “是可以佩戴助听器的,但是效果很差。他们与健全人最主要的沟通方式还是依靠健全人将盲文的点子点在盲聋人的手掌中。”   无奈,医生用石膏给安做了耳模,助听器是一定要配的,至于这样的交流方式,还是先等我把盲文记熟了再说吧。   拉着安出来的时候,我震惊了!   轮椅还在墙角处,但是上面的泛泛已经不见了! ☆、明知故问   (六) 2010.6.22   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在反应了一秒之后,真的被吓呆了。   “安……”我有气无力的叫着我身边唯一的男人,渴望他可以在我慌张无措时给我一点点安慰,可偏偏站在我身边的这个高大的男人并不能给我什么安全感。世界与他无关,他不知道我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使劲的捏他的手,长长的指甲都陷进了他右手抱着的纱布中,他疼,他的面部表情很明显的表达了出来。   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回到的六间的,只知道这一路上我一直不停地在安得手心里写着这句话,说我把泛泛弄丢了。其实我写了几遍之后他就明白了,可是我仍然继续的写着,他的手掌都被我划出了血。自从听不见以后,安很少说话,可是现在他却试图用声音安慰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音量也很小,甚至音调都出现了问题,这都源于他不到自己的声音反馈,他只是和我重复着:别着急,别担心。   可是,我怎么可能不着急?不担心?即使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坐上几年也会变暖,更何况是人心呢?   到六间的时候都到了午饭的时间,我们也没来得及回房间换衣服就直接来到了餐厅,这个餐厅在六间的里边,只有六间的各个主人和我才来用的,当然偶尔也会有我弟。   不进来还好,一进来看到除了安以外,只有泛泛的椅子是空的,我的心又一次揪痛了起来。   “姽姽?怎么了你?”理最先看出了我的异样,用颤颤巍巍地手放下了勺子,坐在他一旁的五五也赶紧抬头看我。   “我……”我想说,可是突然嗓子很堵泛泛的名字就含在嘴里,可是怎么都叫不出来。看到一旁椅子上目光空洞却耐心的侧耳倾听的风,我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习惯投进风的怀抱了,也许他的怀抱并不宽大,但却是最温暖的。   等我哭到手都颤抖了的时候,我觉得我累了,就是这种可恶的内疚,已经将我的心掏空,风的身体始终和我紧紧的靠在一起,他静静地,耐心的等着我发、泄,我看到他的肩膀抽、动了好几次,大概是想搂住我,可是我知道他不能,所以我抱得他更紧了。   卓费力的站了起来,因为要吃饭刚刚拆掉固定左手拐杖用的绳子,他只好架了单柺站着,然后用那只垂着的左手抵住桌子蹭了几步来到、了被我扔到一边,茫然无措的安面前。他伸出左臂轻轻的触了触安,然后安便伸出手摸上了他、触碰的位置,等安拉住了卓的手,卓便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然后告诉了他们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感到很惊讶,我更是如此啊,后来还是理比较冷静,他说:“打电话叫胡先生来吧,他一定有办法。”   他说的胡先生就是我弟弟,大家都是这么叫他的。经他一提我才想到了弟弟,是啊,在我看来,他还没有摆不平的事情呢,我哆里哆嗦的掏出手机拨电话,五五看我慌慌张张的样子便要过了我的电话,因为是我的号,电话很快就通了,然后我就蜷、缩在风的怀抱里,安静地听着五五和弟弟的通话,好多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五五说:“胡先生正好还在无夜街附近,他马上就过来。”   这顿饭大家都没吃好,没过多久,我就吵着要让风陪我回房间,其他的人也就都散了。弟弟的速度就是快,不一会儿就赶了过来,可是看到我坐在风的身上的时候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姐……”他叫我,然后走过来抱过了我。“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嗯,可是,泛泛他会不会?”我问。   “别瞎想了,泛泛不会怎样的,不是有我呢吗。”弟弟安慰我。然后他转过头对风甩出了一句冷冰冰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风一直坐在那里,并不知道弟弟在和他说话,但是听到他语气的突然转变,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微微侧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风,那我先送你回你房间吧。”我赶忙跟他说,然后走过去。   “姐!”弟很迅速的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还有话对你说,让吴风自己走。”   “可是……”我担心的看着风,看到他听到弟弟的话后的表情,我不会用文字来形容那是怎么样的表情,我只是知道,他一定会觉得很尴尬,是啊,如果没有人引导他,他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   我不敢违抗弟弟的话,但我也绝不能让风这样难堪,于是想起了泛泛,我又哭了。也许只有眼泪才是男人的致命伤,弟弟轻轻的放开了我的手,默许我送风出去。   等我回来的时候,弟坐在我的茶几上狠狠地抽着烟。   “你不高兴了?”我紧张的问他。   “嗯!”他从来也不会掩饰,“姐,你真的喜欢吴风是吗?”   “额……”我支吾着,他这样突然地问,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   “姐,如果你不确定到底喜不喜欢他,那就说明你对他没有感情,所以,离他远一些,知道了么?”   “我……”我其实还有好些话没有讲出来,但是我想弟弟大概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了吧。“如果我说我想和风在一起,你会同意吗?”   “不会!”很决绝的话。   “为什么啊?”我确实有点明知故问了。   “姐,你要知道,就算他不残疾的那么严重,我也不会要你和他在一起的,我只要你找一个干净的男人,你懂吗?”   “是啊,六间的男人都脏,是吧?那你为什么还会和安在一起!”我也有些不高兴了,所以把我藏在心里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姐……”他无奈的叫我。   “你别以为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爱安,而且还爱折、磨他,对不?”我出其不意地要求他回答我的问题。   “姐,你坐下。”他扔掉了烟,让我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你是我姐姐,我很爱你,所以我只有将你交给一个健康的,干净的,一心一意爱你的男人才会安心,至于我自己,我不在乎我爱的人是否干净。”   “弟,你要知道,我也不介意,你没问我的时候我还不确定,可是你问了我以后我确定了我爱他。”   弟弟深情的望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怜惜。   然后他走了,他说去找泛泛,还说,他不会同意我和风在一起。   极其郁闷,我就坐在原地始终没动,在想什么,我全然不知,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丧失心智,这样一来就可以了无牵挂了。   “姽姽姐。”服务生敲开了门身边还站着一位衣着考究的女人。   “什么事?”我打量着她。   “这位小姐想出大价钱买走卓先生。”   恩?我有些惊愕,这毕竟是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那您请进吧。”我把她请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这才发现,她并不年轻,只是漂亮的容貌才隐藏住了她的年龄。   “我怎么称呼您?”   “叫我夫人吧,不过……虽然我生过了两个孩子,但是并没有丈夫。”她说话的那种神情怎么好像似曾相识呢?   “你说你和卓……怎么回事?”   “恩,是这样,我来过你们六间很多次,都是冲着卓来的,过些日我我要去法国了,如果再也见不到他,我想我会受不了的,所以,我想请你开个价,让他留在我的身边。”   “这……”价钱?一个大活人怎么算价钱?是50万还是500万?啧啧。   “你觉得怎么样?”   “那卓同意了吗?他愿意吗?”   “哈,真是开玩笑,他们都是你的人,命运怎么可能有自己主宰呢?”她讥笑。   “是这样的,夫人,我希望双方可以达成一致,这样我们才可以放人,给我点时间好吗?”我很优雅的拖延住了时间。   “那好吧,”她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那请您给我留下个联系方式吧?”   我递给了她一张印着我名字的名片。其实我很少用名片,我觉得干我们这一行的,根本就用不着这么高雅的交易方式。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过去,然后扫视了一遍,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张铁青的脸。   “你……你叫胡姽?”她紧张的问我。   “是啊,有点吓人是吧?”我淡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她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逃门而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词都能被锁?我也真是没办法。 ☆、我爱风如同你爱安   (七)2010.7.18   真恨自己的没出息,从来没和弟弟发生过冲突,到了现在还有些缓不过神来。我细细的想了一个晚上,我只想告诉他,我爱风如同你爱安。   据午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弟弟回来了,他没有带回泛泛,不过我想确实也没有这么快的,他既然答应了我,我就选择百分百的信他,早晚有一天,泛泛会回来。   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他依旧喊我姐,然后很平静的对我说,哪里哪里有个很重要的饭局,我要和他一起去,还有就是要叫上风。啊?我大吃一惊,为什么要叫上他?   弟弟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说为风找件正式些的衣服,假肢在房间呢,到时候戴好。   我“哦”着进了“二间”。吴风正在床上躺着,柔软的大床将他笔直的身躯陷了进去,本应一副很和谐的画面,可是看起来怎么就那么凄凉呢?听见动静,他微微的侧了下头,想分辨一下来人的脚步声。   “是我。”   “姽姽啊。”   “恩,有一个,一个宴会,你要和我一起去。”我说的小心翼翼,然后光明正大的观察他的表情。   “我?为什么是我啊?”他因为惊讶,想坐起来,于是用力怂两个肩膀,很费力的样子。我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的上半身带了起来。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蹲下,在柜子中取出义肢,“叫你去就去吧,也没什么的,照个面就能回来了。”   “哦。”风也不再说什么,乖乖的坐好等我给他带义肢,是的,这里边的人,无论谁,都不会拒绝我。   就这样,一行三人,我们去了陶然居,今天的我的确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脚蹬十六厘米的银白色漆皮刚跟鞋,一身暗紫色的雪纺长裙,毕竟做了好几年酒吧主人了,得有点挂“酒吧”的样儿不是么。说真的,风的模样真的很不错,这黑色的套装落到他的身上把那种淡然、与世不争的气质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我知道这是一场设计好的局,如果我知道弟弟依旧没有消除对风的敌视,如果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风这个大男孩颜面扫地,我一定不会去,不会叫风和我一起去!   只是一场酒宴,是我常参加的那种,本以为,只要是我坐在风的身边,风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进来时候的握手,我一一替他挡了,在席间的敬酒也都进了我的胃。我看他坐在我的身边一脸的不自在,哎,要不然找个借口和他先回去?   还没想到怎么说呢,一个戴眼镜的男的就问风:“吴先生怎么不吃饭?是不是菜不对胃口啊?”   “我……”风支支吾吾,那么单纯的一孩子,你叫他能说出什么来啊。   “实不相瞒,我们是刚从一个酒宴转到的另一个酒宴,呵呵。”我不动声色地打着圆场,但心里却暗自叫苦。客人们都能看出风是个盲人,也许认为他夹菜有些不方便,都一个劲的好心给他夹菜,得,这更没法说了,你们可知道他岂止是夹菜不方便啊!   我本想和弟弟打个招呼就先走了,可是不知道他坐在哪桌呢,也找不到人,我只好安慰风,“再等一会啊,弟马上就回来了。”   “恩,我不急。”风的声音小极了。   我知道就这样坐在大众跟前,他是没有安全感的,我只好紧紧地握住了他的那只没有温度、没有触感的“手”。   “饿么?要不然……”我还没说完,他就马上摇头。我明白,谁没有自尊心啊,他肯定不想在大众睽睽面前被一个女人喂饭。   平时在六间的时候,我通常都会喂他吃饭,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喜欢这样做,他和我说过,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家里人都无视他的存在,每天一盘饭摆在桌子上,只能自己解决。听他说到通常是吃掉一半,掉到桌子上一半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心酸。   完了,接下来我发现苗头不对了,怎么一桌子的人都开始给我敬酒,我酒量是不错,啤白红混着喝也没有问题,可是再怎么好也禁不住这种一圈一圈的喝啊。发现自己脑袋有些沉的时候,我想看看风还好不好,可是等我真的看他的脸的时候已经是重影的了。   虽然身体上的醉酒有些不能控制了,但是我确定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我想叫风起来,想跟他说咱赶紧撤,可是舌头就是不争气,说不出来,记得我使劲去拍他的肩膀。“怎么了姽姽?”风小声的问我。我还没调整好自己的舌头,就有几个同桌的人过来揽住风的肩膀,说吴先生,瞧你都出汗了,咱上那桌喝酒去,那桌凉快。   “哎哎,停!”我赶紧揪起了那人打在风肩膀上的手,“干什么啊,自己凉快去,风得和我呆在一起。”   今天真的醉了,要不然我也不能冲一刚认识的人说这种不客气的话,估计自己走着是出不去了,我不禁发愁,风怎么办啊。关键是他们的酒还没停,说敬完了胡小姐,该敬吴先生了,我一听,没辙,这就还得都归我了。众人看出来我给风挡酒呢,因此灌得更狠了,嘴里还一个劲地说“胡小姐酒量真好。”“吴先生能有这么个女朋友真幸福。”   我觉得不行了,真不能再喝了,可是又不能直接说,我就开始嚷,一点淑女的形象都没有了,我说TMD胡罪呢,胡罪跑哪去了?   胡罪是我弟的名字,户口本身份证上写的都不是这个字,都写的是“胡最”,但是我的家人都知道,生他的那个女的是故意的,所以胡罪的降生就是一种罪过。   “不好意思我得去个卫生间。”我起身,然后跟风说,走,你陪我一起去。让一个大男人陪我去洗手间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桌子上,我用我这个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也能猜出,这桌上的人都是和我弟通过气的。   我装作很优雅的揽着风的腰就出去了,其实我是无可奈何,第一,他的胳膊是假的没有触感,第二是我真的一个人都不出去了。   走到洗手间镜子那里,我就开始吐,额,排山倒海的,不知道是胆汁还是啤酒多了,吐出来的都是黄色,我就盯着那些恶心的东西看了半天,大脑一片空白。   “姽姽,你怎么了?啊?是吐了么?”风急的大汗淋漓,我蹲在地上,他蹲在我的身后,用下巴磕着我的左肩,“快去洗洗,别蹲着了。”除了用嘴说,他就没什么能做的了,哪怕是帮我拍拍背。   我起身,这一站,把背后的风给撞到了,没有双臂的支撑,我以为他自己站不起来呢,想赶紧过去扶他,可是他马上转换成跪的姿势,然后膝盖一用力就起来了。我刚想夸他说哎呦真不错,可是,我迷迷糊糊的竟看到他哭了。   “风?你怎么了?”是我看错了么?   “我没事,姽姽,你好受些了吗?”他的声音都透着一种绝望。   我本想说我没事了,可是一张嘴,就又吐了。胃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可是翻江倒海的痛感还是一波接一波的向我袭来。   等我再吐完的时候,坐在洗手台旁边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没等到我的答复,等到的却是再次呕吐的声音,风哭得满脸都是水。   “风,你过来。”我坐在那里微声说。   循着我的声音,风走到了我的面前,我说你蹲下来,他很听话的蹲到了我的面前,我伸手毫不费力的帮他抹去了脸上一塌糊涂的泪水,“以后不许哭了知道么,没有人会帮你擦掉泪水。”   风说知道了,其实他不想哭,就是心疼我,他说他知道我喝成这样都是因为给他挡酒,可是自己却帮不上忙,最后他说姽姽,咱们回家吧,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行,咱不进去了,直接走。”我觉得在和他说话间清醒了不少,“可是我脚都是软的,得歇会再走了。”   “我背你走吧!”他突然说。   可是……我还真没想到过这个。听我没有说话,他感觉到了我的犹豫,然后风开始安慰我:“没事,你放心好不好,相信我一次。”他一定是以为我担心不安全。   “行!”我给了他一个痛快的答复,然后我看到他笑了,不能说破涕为笑吧,毕竟他的泪水我都给擦干净了,反正我就是喜欢这种笑,是由内而外的,忍不住,也借着酒劲,我飞快地吻了他的脸颊。   “啊。”他一惊,叫的微弱而短小,耳朵却红了一大片,看起来就好像他是醉酒的人。我不动声色地笑了,虽然对弟弟设的这个圈套恨得牙痒痒,但是心里却忍不住想谢谢这个局。   “快来啊,”我让他转过身去蹲好,“走,咱们回家。”   我是生生的爬到他身上去的,双手紧张的搂着他的脖子,可是还有一种马上就要掉下去的感觉。   “姽姽,你搂好喔,如果觉得不行了就赶紧告诉我,千万别摔到。”风的声音也是紧张兮兮的。   “恩,好的。往右走,我们出发啦!”我一边给他指挥着,一边兴奋地笑着。因为怕掉下去,两个膝盖只好紧紧地夹住风的腰。走在马路上以后,回头看我们的人真不少,毕竟没见过这种甩着俩胳膊不用,叫女人自己扒着男人的。可是我不介意路人这种目光,风看不见,更不会介意,我就这样辛苦的趴在风的背上,突然觉得,风好像就是我的白马,可以载着我奔向所有的地方。 ☆、泛泛归来   (八) 2010.7.23   通过酒席这件事,我和弟弟彻底掰了。其实当时回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完全沉浸在了幸福中,可是第二天我进入“二间”的时候,却看到风一个人坐在墙角独自流泪。   我连忙跑上前从背后抱住他,我说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爱哭了呢?   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直接问:“姽姽,身体好些了么?”   我笑了,“不就是醉个酒么,早就不难受了。”   “可是你难过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睛中流出,我知道他很伤心。   我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他,我只知道我弟弟设计的局得逞了,我知道他完完全全的让风的尊严扫地。我盯着风的眼睛看入了神……这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总能让我想起一个无关的词——荷塘月色。他的双眼长得并不一样,右眼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左眼却晶莹剔透,尤其在侧着看的时候,好像巩膜里边都是透明的一样。   “傻孩子,如果你能做,那么你打算做什么呢?”我抚摸着他软软的头发,其实他只比我小一岁,可是每次看到他纯净的眼神时,我总是忍不住想叫他一声“孩子”。   “我只是想抱抱你,在你吐完以后帮你擦擦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许他是发现自己在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有我能理解,风的愿望真的不高啊,可是,为什么就是那么残忍的无法实现呢?我心疼,疼得锥心。   “已经没有手了,可是为什么连眼睛也不行呢?”我心里念着,却不小心说了出来。   “姽姽,其实我不是天生这样的……”   “啊?”这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以前看得见?”我问,心里想象着风看得见的样子。   “不是啊,我的眼睛一直都这样,就是因为看不到,等我刚走路走利落了的时候就和哥哥姐姐一起跑到了村头玩,那里有着我们村子唯一的一根电线杆,我又不知道那里有断的电线,就直接用手摸了上去……”   听着风的回忆,我也努力的在脑海中勾勒着一副一副的画面,我抬头凝视着他的脸,发现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唯有认真——一副给别人讲故事似的认真。而这样的表情我却不敢再看,慢慢地垂下了头。其他人有喜欢的人了的话都是欣喜兴奋,为什么只有我会是心酸难过?   “风,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眼睛不是完全看不见的啊?”我问他,因为刚签合同的时候我会收他们每人一份身体检验报告的。   “是啊,现在也一样,但是和全盲没什么区别。”他淡淡地说,现在他的情绪早已平复,就好像我们在谈论天气一样。   “喔?”我不解。   “我右眼有些微弱的光感,比如你把手放到这里——”他告诉了我一个据他鼻前一个手指宽的位置,“而且要用力晃动,我才可以感觉得到。”   “那左眼呢?”   “左眼连光都感觉不到,听医生说好像是缺了什么零件。”   真的么,我伸手在他的右眼前去试了试,但他并没有反应。“怎么不管用?”我急切地问。   他没想到我马上就去试,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映了过来,便犹豫地说:“你晃了么?”   “晃了啊。”我微微的失望了一下。   “那再剧烈点!”他听出了我的失望,并努力想活跃一下气氛吧。   我用力晃手指之后,他很满足的对我说:“恩恩,我看到了呢!”   就是这一句话,在很多年以后它都始终牢牢的占据着我的回忆,记得当时还问他,看到这个会很开心吗?   他回答,当然。   后来我在心里想过N多遍,他只能在这么刻薄的条件下看到一个微弱的小影子在他眼前晃动,为什么会高兴成那个样子呢?   当然了,在很久以后他也给过我答案——他说他能看到我手指的影子,就好像能看到我整个人一样。   风是需要心灵安慰的,但是弟弟的帐更是要算的。从风那里出来以后我就拨通了弟的电话,我问他是不是故意叫风参加的那场宴会,是不是故意派了一桌人给风难堪,是不是成心把我灌醉,想提醒风,他连最简单的照顾我都做不到?   我越说越激动,但弟那边始终保持着安静,有那么一刻,我都以为他没有在听电话。等我把长长的问题抛给他以后,他只说了一句话。不,只说了一个字——是。   他承认的这么痛快反而弄得我措手不及,我记得这个电话我打了二十多分钟,除了这个问题问完以外,其余的时间我都是在骂他,边哭边骂,甚至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发音因为哭泣而有些浑浊不清,但是这并不重要。弟也不挂电话,一直在那边安心的听着,直到我说我累了想睡了,他便轻轻说了句“晚安。”   都骂了他些什么我自然不记得,但是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说我要和他断绝关系,再也不做他的姐姐,请他以后再也不要出现了。   自从某某年从家里搬出来住开始,我就只觉得和弟弟相依为命,再无其他亲人,如今这样一来,我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完了,今后我真的成为了孤儿,在这个并不光明的世界中举目无亲。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好像是受了刺激,因为我常常大脑中一片空白,等我缓过神来之后发现,对刚刚的所有行为竟一点印象也没有。后来我去了医院,就是给安取助听器的那天,我顺便看了一下心理医生,他说我的精神的确出了些问题,可能与进日的压力太大有关,并且告诫我不要再把任何事情都看得太重,更不要再次受到什么刺激,否则这种无意识的状态次数将会越来越多。   从医院出来以后我的心情就很沉重,没有了亲人,自己又患了病,真不知道生活的轨迹跑去了哪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五间”门口,没敲门,直接进去了。安竟然没在,我坐在乳白色的沙发上,将助听器和装着干燥剂的小盒子一起放到了透明的小几上。   这下倒好,弟不再来这里,便连安也见不到了。除了见面,弟和安无法用通话和短信等方式联系。   安进来了,本以为他要坐在沙发上,我刚要起身,却看到他在那个木制的小竹椅前停下,我的心突然一紧,想起来这只小竹椅原本有两只,是弟从云南带回来的,一只送给了我,另一只就是安的这只。安坐了下来,然后摸到小几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杯冷茶。据我所知,安喜欢用凉水泡茶喝。   小心翼翼地放下茶壶,手却碰到了我刚放下的干燥盒。他的表情一僵,有些疑惑的回忆着自己往小几上都放了些什么。摸了半天,安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小盒子。   我再也不想看到他那样认真摸索的样子,直接伸手去握他的手腕,没想到这一下着实吓了他一跳,一抹警惕从他的眼中闪过。我的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发出了崩塌的声响。   很快他就知道了是我,然后就静静地坐着不再动,等待着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给他摸了助听器,并告诉他怎样使用、怎样保养。和他交流永远都是一件体力活,累得我几近崩溃。   “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么?”我写在他的手上。   安点点头。   我清楚的看到,他动了一下唇,却马上停了下来。   我知道他可以说话,他只是这两年才失去听力的,因为不能纠正自己的发音,所以他说话顶多不太标准罢了,可是,自从他听不见了之后却不再说话了。但有一次在和弟的聊天中曾听到弟讲,安说话。也许,安只和弟弟说话吧!   一想到弟弟,我的心就莫名的揪到了一起,不争气的泪一下子全涌到了眼眶中集合,还好安听不见看不见,否则他将是第二个看到我哭泣的人。在大家面前,我永远是那个冷酷的女人,谁会想到,我的泪水会这么容易倾泻呢?   “安,因为我,你都无法见到胡罪了……”我的声音很大,边哭边说,然后我还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可是我知道,他听不到,所以根本不会告诉我,他已经原谅了我。此时此刻谁也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失去了弟弟,对于我来说就等于是失去了全世界。   我大概就这样行尸走肉的过了小一周,有一天上午九点四十的时候,有人将泛泛送了回来!我永远记得那个时刻,永远记得那刻的心情。   泛泛竟然被人装在箱子里,把我给心疼死了,我说这么大个活人,你们就忍心把他装起来?   等我吼完,那几个搬箱子的工人赶紧解释:“胡小姐,是这样,是不得已才决定这样,李先生不知道怎么了,很怕生,很怕光,我们只好这样……”   李先生说的就是李泛。   没再说什么,先看人要紧,我命服务生赶快将泛泛送到“三间”,自己则站在原地,绞尽脑汁想方法打听一下弟的消息。那个人的话却打消了我所有的念头:“胡小姐,我们只负责将李先生送回,明天会有人上门找您为胡先生传达口信。”   恩。告别了他们我赶忙往“三间”赶去,没到门口呢,就听见了泛泛几近疯狂的喊声,他说求求你们不要碰我……这乞求的哭喊声像一枚钟摆,摇着节奏般撞向我的大脑。   泛泛,不在我身边的这些天,你究竟遭受了多大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被jj锁了的话我也没办法 ☆、耳光   (九)2010.7.30   进了“三间”,只看到两个服务生和五五围在床边,而泛泛渺小的身体完完全全地被他们给挡住了。我赶忙走过去,五五正搂着他的肩膀,而两个服务生根本不能靠近他。   “久一……久一……”泛泛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喊着这个名字,她是谁呢?一定是他的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吧,我知道,来到酒吧里边的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泛泛……别怕……你回家了啊……”轻轻地拥住他遍体鳞伤的身体,我知道无论用什么语言也不能平抚这颗饱受摧残的心脏。   我把那两个服务生都叫了出去,亲自检查他的身体,可是看得出,对于每一次的触碰,他都会疼的发抖。上下牙齿咬的那么紧,掰都掰不开,那双本来就很朦胧的双眼此刻基本上已经失去焦距,我不清楚,他现在还可以看到什么?   “泛泛,久一是谁呀?是一个女孩么?”我只能找些话题来分解他的注意力,五五帮我托着他的颈,我迅速的脱掉他下身的衣物。   “恩。”泛泛点点头,但随即又闭上了眼,貌似并不想和我谈这个人的事情。我也不再追问,用湿毛巾给他擦着皮肤中不断渗出的汗珠。因为泛泛的身体面积小,皮肤面积小,毛孔自然就少,常常一热或者一痛就会流好多好多的汗水。   看到下、身的时候我不禁大惊!泛泛的残肢被人动了刀子!“靠,到底是谁带走了你?我要杀了他!”泛泛原本就很短的残肢末端被削成了锥形!要知道普通截肢的病人才会成锥形,这有利于他们用接受腔穿戴假肢,可是泛泛却不一样啊!泛泛没有双臂,如果再加上这样一双残腿,甚至连坐都坐不住!   听了我的话,泛泛却不再哭了,也不再喊疼,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可是看到这样子的泛泛,我的心更加的痛苦。除了做了这样一个手术,他身上还多了很多淤青和紫的发黑的鞭痕,尤其在肩部手臂消失的地方,几乎布满了整块的皮肤。我轻轻地抚、摸着这些伤疤,他们竟然像一张一张的笑脸,就那样狰狞讽刺的看着我,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泛泛是因为我的不小心而造成了这样的惨祸。   “泛泛?”突然觉得不对劲,我叫他。   “恩?”   “我这么用力按你这里,你不疼么?”我的手牢牢的按在他手臂消失的地方。   可是他却问我按他哪里了。   “就是……就是肩膀附近啊。”我开始有些害怕,也许在看到他身上可见的伤口后,我的眼睛出卖了我。   “我,没有感觉到你按在这里啊。”泛泛睁开眼睛努力的搜索着我的脸,“姽姽,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坐不住了?那以后我还能走么?”   他所谓的走,自然是指用两条残肢坐在地上向前交替着挪位。一下子抛给我这么多问题,而且个个尖锐,我的脑子嗡嗡作响,飞快的寻思着可以安慰人的话,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泛泛,你没怎样啊,别着急,等休息一阵子,腿就可以走路了,你现在可能是太累了,所以坐不住。”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勉强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肩膀没有知觉了?”泛泛果然不相信我的话,毕竟这些天都受了什么样的罪,只有他自己清楚。   “别担心,我们可以去看医生,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的话音刚落,怀中的泛泛就抽、搐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泛泛?你可别吓唬我啊!”   五五也被吓了一跳,赶紧腾出手来将手指伸、进泛泛口、中,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就将舌头咬了下来。   “好了好了,咱们不去医院了好不好?你别害怕啊,现在你已经安全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边说边忍不住哭了,我反应过来,泛泛会有这样的过激反应是因为我提到了一个不该提的地点,在那个看似纯洁无暇的地方,泛泛的身心都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血洗。   渐渐的泛泛的动静小了,也不再说话,只是重重的喘着气,看着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泛泛,我现在要帮你去洗澡。”边说边抱起了他小小的身躯。虽然以前泛泛都是自己洗澡的,但是现在的他大概是做不到了,我叫五五也回去吧,因为我知道泛泛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残破的身体,哪怕多了一个人也不行。   他在浴缸中坐不住,我只好用手抵着他的胸,将他卡在浴缸一角中。水慢慢的上涨了,等刚刚没过泛泛的胸时,他就叫我停。我看得出,他那双曾经黑白分明的眼中尽是恐惧与无助。   “泛泛,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被水淹到的,相信我行吗?”我习惯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泛泛已经来这里几年了,但这真的是我第一次给他洗澡,花洒淋过他的锁骨、他的肋骨,迸溅出来的水花随即沾湿了他的脸。依我看,他的身材大概是这六间中最健壮的吧,其他的人虽然也瘦高,但都没有泛泛这样均匀的肌肉,真不知道,来此之前的泛泛是做什么的呢?   “泛泛你告诉我,你的眼睛……现在还能看到多少?”我谨慎的问他。   “姽姽……我现在,只能看到一团一团的人影……”泛泛的声音极低,说完后将湿湿的脸埋进了我的颈窝。   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他的回答比我的预想还要好,可我还是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接受,好像刚刚吃了柚子皮,苦涩的味道一层一层的在我的喉咙中翻转。   在我给他打浴液的时候,泛泛就睡着了,是啊,也许真的是太累了,也许真的是因为终于回到了家,可怜的泛泛再也撑不住。擦完身子将他抱上床之后,我给马医生打了电话,叫他来检查一下泛泛的残肢。马医生是我的私人医生之一,六间的人大概都找过他检查。   我打算和他说好,叫他悄悄地站在一边看着,因为现在的泛泛极其敏感,任何不熟悉的人都不能触碰他的身体。   我领马医生进三间的时候,泛泛还在安详地睡着。我轻轻的和马医生描述着泛泛的情况,我说他手臂的残肢处虽然有很深的伤口,但是我怎么碰他都感觉不到疼。马医生说有可能是神经的问题,截肢病人有可能会发生残肢末端的神经坏死症状。   “神经坏死?那以后那里就失去触觉了?可是,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好啊!”我这里有些急,声音不知不觉的就大了些,终于吵醒了泛泛。   “姽姽?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泛泛眯着眼睛问我。   “没说什么呢,你再睡会吧,我帮你身上的伤口上些药。”说完,我示意马医生不要动,泛泛不是说只能看到黑影么,如果这个影子定住不动,他大概就发现不了了吧。   我走过去将顶灯关上,开了一盏床前暗黄色的小灯。   “姽姽,关灯做什么?”泛泛还是没有睡。   “开了啊,用一盏小灯就够了,黄色的,你能看见么?”我问。   “能看见一点。”   “恩,赶快睡吧。”   在我确定泛泛不会发现这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之后,叫马医生上前来,他用食指和中指按上了泛泛的腋窝上方,我紧张的看了一眼泛泛,他并没有知觉。马医生又检查了半天,一直不能说话,只是自己时不时的点下头,好像已经应证了他的猜测。   检查完毕,我给泛泛掖好被角才和马医生一起走出去。   “姽姽,看来我说的没错,李先生的末端神经已经坏死。”   “天啊,什么原因会造成这个现象?”   “很多原因,比如长时间的用绳子扎着残肢,还有外伤等等。”看我点头,他又说:“那个,李先生的腿很显然不是受了外伤,这是一种人为的手术。”   对于他的腿,我早就知道了,毕竟泛泛原来那双布满伤疤的残肢如今变成了光滑细腻的倒锥形,这样的事实也太明显了一些吧。不知道今后的他要怎样生活,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他不都是好好的活着呢么?可见人这种生物的适应能力真的是极强的。   其实令我烦恼的还不止这些事情,这几天在走廊上遇到卓,我都不想抬头,因为我不想问他的意见,生怕他会同意和那个女人走。但是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啊,一咬牙,我去找了他。   “姽姽坐,我给你倒水。”卓架着一只拐杖,扶着另一只拐杖,我看着他的样子都累,当然不想叫他给我去倒水。   我把他按到了沙发上,然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酝酿着我的问题。   “哈哈,姽姽怎么了?”卓爽朗的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我看得出了神,卓总是这样,永远那么绅士,他的鼻梁是一道苍劲的线,让我一度以为他是个英俊的外国人,有的时候开玩笑我还会说他是从石膏人像中跑出来的人物。   “卓,那位刘夫人要买走你你知道吧?”我问,虽然知道突然的进入正题有些生硬。   “恩。”卓点头。   “我派人调查了她,她的确很有钱,但她是D,你要和她走吗?”放下话我就忐忑不安的望着卓,生怕他给我一个令我无法接受的答案。   “姽姽,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打算和她走。”卓说的泰然自若。   “什么?你怎么会同意?她是D啊!那么多次的 艾斯艾慕你还没有受够吗?”我真的急了,没想到卓会给我这样的答案。   “姽姽,你别生气,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你——”   “啪——”   卓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甩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还解释什么?告诉我了答案我就不再需要听过程。转身往外走,这次卓没有顾及自己的尊严,直接趴到了地上去拽我的腿,但是我仍然没有回头。 ☆、六间解散      (十)2010.8.12   没有等得很辛苦,很快就有人给我来了电话,是个很陌生的男声,他告诉我了一件令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哦不对,是两件。我觉得纵使一个人的内心再坚强,他也不能一下子经历这样两件事,现在的我特别希望自己赶紧犯病失去意识,等醒来后也许什么也没有发生。   弟是在那个给泛泛看病的男医生手下救出的泛泛,当时他目睹了那个男人折磨泛泛的部分过程,在震惊和气急之后,失去理智拿起桌上的手术长剪□□了男人的心脏。   弟弟因为杀了人,很快就被抓入狱,此刻他的人已经在狱中;   要买走卓的那个女人叫刘娴,是耍了我父亲、抛弃我们姐弟、跑到法国的、我的母亲……   直到通话结束,我手中的电话还贴在耳边,就好像刚刚的通话信号是电流一般,直接将我的大脑劈成了两半。   卓他一定知道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他一定知道!   等我再回去砸“六间”的门时才发现,已经被葵环锁住!我发了疯一样的跑到服务台,nnd,还没到晚上,那个叫刘娴的女人就来开、房了么?每个人的葵环只有一个,即使我是老板,我此刻也无法把“六间”的房门打开。   于是我开始敲“六间”的门,里边的那俩个人肯定知道是我,开不开门只能看他们的想法了。我真的需要一个机会,我要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把所有的话摊开来讲。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女人就可以将卓带走,还是叫卓心甘情愿的跟他走。   门果然开了,这正是我预料之中的,既然卓已经选择了和她走,那么她就不必在乎在“六间”的这最后一次了。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刘娴,本以为自己会百感交集,可是此刻的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看来我的冷血的确不是盖的。   她“穿”着一件浴巾,说“穿”未免有些太牵强了,明明就是裹着一条粉红色的过膝浴巾,那个结打在左胸上边的位置,我真的觉得那里松的很,说不定这个结随时都有可能松开。等她转过身向里边走去的时候我才看到了卓,他赤、果的躺在床上,两条畸、形的细腿诡异的扭、曲着,看见我进来了,他紧忙拉起床上的一张方巾遮住自己,谁料他的左手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刚一伸出去碰到方巾,整个手掌就笔直的垂了下去。   我正疑惑他为什么不用右手的时候才发现,卓的右手正被一条很细的绳子拴、在床头!   “这是干嘛?”我看到他的右手因为血液供应不上来已经变得泛白,只因绳子是那么细,捆的是那么紧。   “胡小姐不会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吧?”刘娴说得很不经意,就好像我一个堂堂大老板就应该对这种“艾斯艾慕”的手段非常熟悉。   我懒得理她,直接坐到卓的床边,他看我过来,难过地将头转到了另一侧。   “卓……”我先轻轻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希望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再说话,“你就打算跟这样一个变态的女人走?”   听不见回答,也听不见卓的任何动静,刘娴不干了,她走到床的另一侧,伸出长指甲的手就板着卓的脸,“你到是说啊,快和你的老板说,你到底要不要和我走?嗯?”   是在向我挑衅吗?我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是恨我的么?因为她恨我,所以才要抢走卓?可是,她又为什么要恨我呢?   在我还没有思考完的时候,就冷不丁地听到了卓的声音,他说:“是。”   是?是什么?我几乎都忘记了刚刚自己问的问题,可是他还是回答了我,他告诉我,即使这个女人这样对他,他还是选择和她走……   好吧,既然要走,那就现在走。最近受的刺激已经太多了,再也承受不起,我没回头,直接走掉了。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听见了叫我名字的声音:“姽姽……”   这是刘娴叫的,她第一次,这样叫我……她还是认识我的,是吧?可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自从她要带走卓,我暗暗的确定了,我会恨她,早晚会恨……   我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可竟然语结,我知道,我无法面对她,无法承认,这个和卓纠缠在一起的人是我的母亲……   停顿了几秒,我才鼓起勇气将目光越过她,直接扫到卓的身上,是的,我恨他恨得想要将他千刀万剐,明明知道那是我的母亲,你为什么还要……   眼睛里含着泪,我咬着牙不叫它们流出来,然后压低了嗓音对卓一字一顿的说;“卓,你好狠啊。”   被困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卓并没有回答我什么,只是眼睛一直都亮晶晶的,也许我可以在他这双忧郁的眼神中读出无奈和隐忍,但是无论如何我却不想承认。   卓就这样带着我的恨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我当年经营六间时候的壮志雄心,如今看着那面墙壁上的五枚葵环,我就感觉自己的心湿淋淋的。   叼着烟去找风,走到他房间跟前时又慌忙的掐灭了烟,他总说,叫我少抽烟的。   “姽姽。”听见动静,他就习惯性的叫我的名字,我真的不知道他这样会失望过多少次。   “恩,做什么呢?”话说出来了才感觉到不对,他这副身体,能做些什么呢?可是再吞进去已经来不及,我只好赶紧打岔,“正好服务生给你送来了荔枝,我给你泡荔枝水喝哦!”   故意把话说得快快乐乐的,可是我从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中就能看出,他是真的不快乐。   荔枝水是他最爱的东西,每次我都会很耐心地喂他喝,以前喂他喝水常常在杯中插一根吸管,但每次还得将吸管伸进他的嘴里,久而久之便感觉到了麻烦,索性就直接拿起杯子喂了。   “姽姽……”他貌似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我问。   “我可以做什么?”就好像他不好意思看我似的闭上了眼睛,其实我知道他根本就看不见。   “什么意思?”我感觉到了他说此话时候的心虚。   “就是……我想学着自己做些什么……我可以么?我不想让姽姽这么辛苦……”他说完,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可是你能做什么呢?说真的我一时还没想好,我辛苦些倒是不怕,只是担心他那微弱的自尊。就在我还没有想好怎样回答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按了按他的肩膀,说我先接个电话,他说好。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声“喂?”   “姐……”   天啊,我真的没想到,我竟然再次听到了弟弟的声音。   “弟……你在哪?你在哪里啊!”   “姐,你别担心,我在这里很好,卓还在么?”弟好想知道些什么。   “他走了,被一个女人买走了……”我刻意没有提那个女人的身份。   “姐,别恨卓。那个女人是我们的母亲,卓之所以决定和她走,是因为那女人答应了他的条件。”我一想是他派人打电话告诉我的刘娴的身份,我怎么还能隐瞒得了他呢?我真是自欺其人啊!   “什么条件?”我很好奇。   “条件就是给我减刑……”   弟的话不长,可我听着怎么就觉得那么沉重?原来对于卓,我一直都在深深的误会着呢么?   “弟……我……”   “姐,先别难过,振作起来,六间还有更大的困难要你面对……”弟的声音越压越低。   “什么,你说……”我耐心的等着他的话,同时也强迫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我杀的那个医生名字叫范筠,他的朋友的势力很大,没将我判成死罪,他们不甘心,所以要来绊你,六间已经被举、报了,你不能再做下去,今天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我会派人开着大巴车到六间,你负责把他们五个人运到另一个地方,其他的服务生就全辞退吧,不过要把John留下,他是我们的自己人。”   “弟。”我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不想让我这些年的心血就这样散去,“可以不这样做吗?”   “姐,不可以,如果得到的消息准确,那么今晚两点的时候就会有警察到六间去抄店,所以,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别担心,我会把你们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想做生意,以后还会有机会,等我脱了身,我们可以从新来过,甚至可以开‘七间’,或者‘十间’都是没问题的。”我知道弟弟在安慰我,他也一定知道,对于六间,我是有多么的不舍得。   “好吧,我听你的,都听你的……”我终于哭了,“我需要你,不能没有你啊……”   “姐,放心吧,我会出来的,等我吧,啊,乖……”我听得出,这个从小就像个大男人似的照顾我的人也不禁带出了哭腔。   “恩恩,我知道了……”   “帮我照顾好安……”   “恩,一定……”   “还有最后一句话,姐,我爱你……” ☆、新环境   2010.9.22   即使留恋,也无法再回头望。车子已经开在了出城的公路上,我看了一会儿窗外,看了一会儿车子里的人们,六间留下了太多梦想和遗憾,车里边坐着的人们有总让人担心和难过。   辞退了酒吧里除了john以外的所有服务生,加上司机和自己,车子载着不到十个人向郊区的山边别墅进发。   因为时间紧迫,理的轮椅没有带上,是john一路将理抱上大巴车的,一阵折腾以后,理的脸色苍白,不住的咳嗽,五五一直紧跟在身边,急得差点掉了眼泪。大巴车不像轿车那样有安全带,理根本无法一个人坐在座椅上,还好司机先生在坐垫下找到些绳子,我和john两人很快就将理实实在在地绑在了椅子上。理还好,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因为他知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可是五五的脸上却写满了心疼。   理还在断断续续的咳嗽,这突然让我想起了卓。他常常生病,咳嗽更是家常便饭,却很少麻烦我,所以时间久了,这才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哎,一想到他我的心里就难过,想到最后他趴在地上用唯一一只管用的手拼命拉住我裤脚的时候;想到他被那个女人绑在床上一+丝+不+挂的时候;想到他用那种很深情的眼神望着我,然后对我说“是”的时候……   不知不觉泪就落了下来,慌乱中赶忙用手抹掉。我怎么能哭?如果不坚强,软弱给谁看呢?   没有再过多久,司机就告诉我目的地到了,恩,下车又成了个难题,我先把风和安扶了下来,再上到车里和john一起为理“松绑”。   “五五,你干什么呢,能自己下去不?赶紧下车去。”我看到五五绷着弦似的“站”在理的身边也帮不上忙,便把他叫了下去。五五可怜兮兮的哦了一声,鼓着腮帮子蹒跚的爬了下去。   司机已经帮忙把泛泛抱了下去,可是泛泛的双腿刚刚变成了那样,根本无法坐着,司机先生只好一直抱着他在车下等。   别墅不大,等我们进到屋里之后我发现,这栋房子的布局比较简单,上边四间房间,三间都是有床的卧室,剩下的那一间是书房。但是一层相比较来说就装饰的很不一般了,就好像下边住的是一位富甲天下的财主,而楼上却像是大学生求学之所一般。   不说其他奢华的家具,光是沙发边的一架落地无影灯就价值不菲,另一片区域还被装饰城了田园风格,稻草,鲜花,大海螺,也不知这些是真是假,总之应有尽有。我回头,额,看到john还尴尬的横腰抱着理站在门口,我只好说:“赶快去卧室吧!”   “哦。”不愧是个身体健壮的小伙,连粗气都不带喘的。直接抱着理向东南角的楼梯走去,司机先生也跟上了,我转过身去拉过安和风,一起走到楼梯前。   额……司机先生和john都被眼前的楼梯惊住了——一看这楼梯就属于一层奢侈型的,底板是原木的材料,没有两边的扶手,而每一节台阶的两端都由硕大的麻绳吊着,远处看去,就好像是一排排逐渐升高的田园秋千。   这……如果不扶着麻绳直接踩上去一定会打晃吧?我想司机先生和john都无法独自一人抱着泛泛和理上楼了。   我先走上了楼梯,并没有我预想的那样晃,然后在中途图停下来,用手稳住两边的麻绳,这样john和司机先生才排着队的抱着理和泛泛上来。我叫五五和理睡一间,叫安陪着泛泛睡,我和风一起,john自告奋勇地说要住在书房的沙发上。没办法今晚只能这样将就了。安顿好了那两个人,john又下楼把五五抱上来,我知道如果一直住在这里,我和john会被累死的。   折腾了这一阵,诺大的落地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了,没有看到以往熟悉的灯火阑珊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城市。直到深夜前,我都呆在安和泛泛的房里,因为我看泛泛的状态实在不好,只有我坐在他的身边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很平静,如果我离开一会,或者沉默一会,我都能感觉他他这副小小身体的发抖。那段没有在我身边的日子,你到底受了怎样的伤害呢?我没有问他,相信他也不会告诉我,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在他身边,告诉他,他已回家,不会再受伤害了。   泛泛的两个肩膀,原本长手臂的地方都已没有了触觉,为此他也很害怕,如今的他眼睛基本上看不见了,在别人触碰他的时候都没有感觉,这叫他怎么能够接受呢?我一下一下的按摩着泛泛的肩膀,我始终不相信事实,希望他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在此之前我把安拉到了落地窗前,叫他自己走回来,这是为了让他熟悉环境,他也没有拒绝,而是一只手摸着墙壁,很小心的向前走。   “泛泛……我们的六间就这样没了,我想你们都有各自的自由,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我问他,也稍稍的减少了点按摩的手劲儿。   “我……我没有打算啊……”   “那你在来到六间之前一直住在哪里呢?如果那里可以让你幸福,难道不可以再回去了吗?”我永远记得当初泛泛来到六间时那清澈的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分明是对以往的不舍。   “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行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连坐都坐不住的样子……”泛泛的声音压得很低。   “那是一个你很爱的女孩子吗?”我问。   泛泛干脆而郑重的点了头。   对此我突然感觉有了信心,因为我知道在泛泛的心中还深埋着希望,有希望的人都会有奇迹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   “泛泛,相信我,我会帮你重新坐起来的,甚至像以前那样走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叫你爱的那个女孩来接你,好吗?”   泛泛没有回答我,而是闭上了眼睛。   “嘭!”的一声吓了我一跳,回过头,看见安狼狈的趴在地上。   啊,我赶忙跑到身边将他扶起,他不曾知道,我真的很心疼。我知道他对于弟弟来说意味着什么,而我却大意的将他扔到墙边……我以为他能顺利的走到我身边,后来才明白,他根本听不到,如何能确定我的位置?   我将安扶上了床,他也不和我说话,只是低着头,不想让我看到写在他脸上的挫败与无奈。不知道他摔疼了没有,我伸手捏捏他的手心以示安、慰。我没奢求他和我说些什么,因为除了弟弟,他极少和别人说话。   “泛泛,今晚让安照顾你好吗?我把手机的震动闹铃上好放在他的枕头下,每过两个小时,他都会起来帮你翻身。”   我和安已事先说好,没有办法,现在是泛泛的非常时期,只能麻烦安了。   怪不得平日里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小john常常用崇拜的目光仰望我,因为他总是问我为什么自己能够将六间的所有人独自照顾好。现在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劳累,除了卓已经不在,这里还有五个人需要我每时每刻的照顾,尽管六间已经不再,但是在大家分开前,我依旧会尽心尽力。   到自己房间时,让我惊讶的看到了铺好了被子的床。他盖着浅褐色的双人被乖巧的躺在床上,可是仔细看会发现,被子右下角本应有的一簇小花图案却无缘无故的跑到了上边——很显然,风不能摸到这个图案,他把被头和被角弄颠倒了。   “风,你弄的?”但是我的声音还是故意透着兴奋。   “什么?”风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被子呀,你铺的?”我解释说。   “哦,是啊。”   我简直太高兴了,飞奔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风一下子就被我扑倒在床了,“额……姽姽……轻一些。”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悄然无声的扯乱了被子,就在这当中把被头翻到了上边来,然后满足的钻进温馨的被子中,顺带手也将歪在床上来没来得及坐起来的风一并拉进了被窝中。   “姽姽,那个……”风犹犹豫豫的,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他要说些什么,“别这样,你自己睡在床上就好,我可以睡沙发的……”   “恩?你睡沙发?”我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是啊,我们……额”   没等他说完,我就扎进了他的怀里,“风,难道你不爱我么?难道那些在一起的日子也和六间一起消失了吗?”   “怎么会啊,姽姽……”   “停——”我打住,“我不要听你说别的,你就告诉我,你要不要我?”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到一团、热、气在他的耳边化、开。   “要……我要、你……”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尽管声音也不大,但是字字坚定。 ☆、五五和理   2011.4.6   山里的夜静得可怕,处在亮室中却感到更加孤寂,偶尔窗边有些声音传进,却是细细碎碎,任谁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在这样的夜里,五五面似平静的躺在床上,可是心里却一直咚咚的跳。这两天一夜的突变和漫长的周折折、磨着这个刚满二十岁的男孩子,身心俱疲。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躺在一旁的理关切的问他。   “没事啊,”即使年龄再小,也学会了强颜欢笑,“要是理搂搂我我就会没事了。”   “调皮。”理嘴上虽这么说着,但是双臂还是不由自主的揽住了五五的肩膀,在这样的时期,他非常希望自己可以给爱人一个温暖的怀抱。   “理,今天还是咱们第一次、睡在一起呢。”五五拥着理,就好像抓住了满手的幸福。是啊,这真的是他们的第一次、睡在一起。   理和五五是在六间认识的,那时候的六间只是个普通的酒吧,客人当然没有现在多,而理和五五也只是众多的“工作人员”中的两位。这一切都有一场车祸引起,早已记不得那天理出去做什么了,只记得回来的时候被一辆大车刮倒,并直接送到了医院。   一共在医院住了六天,而在这六天人们才发现理和五五的关系,五五几乎住在了医院里,做了三次的手术都是由五五代家属签的字。   三次手术都已结束,可是理的情况并没有得到什么改善,很多胸部以下瘫痪的病人通过物理和化学疗法,手部多少都有些力量,可理不知怎的,手部一直都用不上劲,而且日渐卷曲。   那时的我脾气暴躁,五五六天没有回来工作,很是生气,直接到医院将他拖了回来,理和他都感觉到了不合适,所以等病情刚刚稳定了的时候就带着伤继续工作。每次我看到他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手臂,可是手却不受控制的垂着时,心里都不是很好受,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理的客人竟然出奇的多了起来,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在弟的帮助下我开办了六间,而且从中国各地搜罗来了人,加上理正好五个。这时候五五不干了,改造的六间就意味着五五即将失业,自然也被迫与爱人分离,所以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我和理都同意了他要做手术的想法,五五就这样用双腿换来了与理永远在一起的结局。   “宝贝,今天晚上我们……”   “不!”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五五的“不”打断了,因为只有五五知道,做“这种事”就意味着理的身体会再一次受到伤害——平时在六间工作的时候,他的客人对理都是会不客气的。然而五五和理在一起时,怎么能也像那些人一般不体贴呢?   “五五,”理叫他,“你相信我吧,我的身体我知道,已经这样了,还能受到多大的伤害呢?”   五五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直接将身子、附在了理的身上。我敢说,六间里任何人的爱情都比不过理和五五的爱,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体会到那种无法描述的融、合,比翼鸟算什么,连理枝又算什么?   五五的心完全长在了理的身上,他对理总是百依百顺,这不,就算他担心理的身体,但最终也没有拒绝理的要求。   最爱的人和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谁能忍受得住这份浓郁的欲、望?最终五五还是很熟练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躺在一边的理却有些困难,他试图用蜷缩无力的手指解、开腰带,但是这个对于他来讲真的有些不太可能。五五看见了,赶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去帮理解下了腰带。   如果没有手的支撑五五是坐不稳的,所以他只好再次躺下,以这样的姿势来帮理宽、衣解带,理的手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停下来,温柔而又忧伤的看着五五为他脱、衣服。在他眼里,五五就是一切。   “五五,怕吗?”理用蜷缩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摸着五五的头,眼睛里满是疼惜。   五五没有回答,只是停了下来,然后用那双湿气蓬蓬眼睛望着理,摇摇头。其实,他心里是紧张的,做了那么多年这种工作,但是却从来没有和自己心爱的理融、合过,他不知道把自己交给最爱的人是什么感觉,虽然没体会过,但是每次工作的时候,无论对方是美是丑,是老是少,他都会理所当然地将面前的脸想象成理的。   正正方方的提花双人床上躺好两个**的人,也许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就算他们准备了很久也会心惊胆战。但是他们还是做了,就在今晚,他们把自己交给了彼此。以前也曾想过,他们的第一、次会在哪里做呢?尤其是五五,他幻想过无数的事件和地点,但两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人的真正交、融是在六间解散了的时候。   想到六间,就想起胡姽,想到胡姽,就想到了他们这两年多的生活。五五本来就蕴着湿气的眼睛已经彻底湿了,五五把床上的两个枕头都垫在了理的颈后,这样他就可以勉强看到五五的动作和自己**的下、ti。还是趴在理的身上,五五开始在这苍白的躯、体上散落零星的吻,虽然理感觉不到,但是看到他微微颤抖起来的双腿,五五就知道,理是多么的想要他。随着吻的密布,理的呼吸越来越重,呼哧呼哧的声音划过声带,尽情地释放在了空气中,身体被囚、禁的理,如果说还有什么是自由的,那就是心和声音了吧。   费了好大的力,五五终于等到了那处的站立,尽管小心翼翼但还是迫不及待的将它送、进、了自己的身体。那一刻,五五的身体从胸腔开始,全都放松到了最大的限度,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一刻,他只是释放着呼气,并希望这口气可以一直往外呼,呼到整个的身体被抽、空了为止。   这种暂称为喜悦的感情逐渐升华,直到不受控,五五只好紧紧咬着理的锁、骨,不巧这恰恰是理触觉的临界点,那么敏、感的地方吃痛,更是激起了他的烈、火,可是此刻不能动弹的无助感是那么明显的摆在眼前,他想配合着五五的每个动作,他自然也想给五五回应,可是他就是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甚至平时能够稍稍抬起些的手臂此刻已丧失了全部力气。他只能被动的躺在这里,软绵、绵的床不能给他任何支持,他的身子只能随着五五动作程度的变大而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啊”的一声惨叫惊动了沉醉中的五五,他睁开迷离的双眼,被看到的景象吓了一跳。理的四肢由微微的颤抖变成了疯狂的抽动!五五吓的停止了动作,失去依靠的理的身体抽、搐的更加肆无忌惮,整个人已经斜在了床边,若没有五五手臂的强、压,此时的理早已经被甩到了地上。   “这可怎么办!”五五毕竟年龄不大,又是第一次和瘫痪了的他□□,这样失控的场面自己完全没有了主意,他看看满脸泪水的理,理咬着牙关,根本发不出声来,更别提给他什么提示或安、慰了。   现在,没有人可以帮助这对苦命的鸳鸯,五五也哭了,又急又怕又心疼。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重重的压住理,他再也不敢抬眼去看理的脸,那么痛苦的柠在一起的脸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渐渐的,渐渐的,理的身体终于不再发疯似的抽动,满脸的汗水与泪水混在了一起,有的越过眉毛流进了眼里,有的顺着面颊流进了嘴里。眼睛里的疼无法缓解,此刻的他别说手臂了,就连脖颈都无力动弹,刚刚这一通莫名的折腾,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五五,别怕,我不是没事了么?”眼睛因为汗水的进入而疼得无法睁开,但理还是在能够说话了的第一时间去安、慰五五。   五五刚刚只顾着哭,现在才看到理的眼睛痛苦地眯着,里边应该是进了什么东西。这才撑起身子,轻轻地朝他的眼睛吹气。“怎么样?眼睛好些了吗?”   “不行,大概要揉一下才行。”理的声音很小,大概是有些难为情。   五五这才反应过来,难道他连自己揉眼睛都不行了么?“理?你动一动手臂我看看。”   理的眼睛疼得无法睁开,见五五又不急着帮自己揉眼睛,又急又疼,想赶快抬起手臂给五五看一看就算了,结果他抬起后却没有听到五五说话。   “怎么了?没看见啊。”理问五五。   五五还是没有说话,理有些不放心,忘记了眼睛的不适,忍着痛睁开了眼睛,“五五,你怎么了?”   “理,你刚刚抬手臂了是不是?”五五的茫然表情吓了理一跳。   “是啊。”现在力气已经缓些回来了,自己自如的朝五五点了下头。   “那你再抬一下我看看。”本已停止了哭泣的五五这时候好像又要哭了。   理赶忙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可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仍然老老实实的躺在身边完全没有动作。怎么回事?难道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了吗?理也害怕了,要知道对于他这样的高位截瘫患者来说哪怕是功能不全的手也是极其珍贵的,他可不想象一个木偶一样完全无法动弹地躺在床上。   今天是第一次和爱人交、融,难道就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吗?理看着掩面而泣的五五没有一点办法,以前可以为他擦泪的蜷缩着的手指如今已经完全罢工。房间里除了五五的哭声并没有其他的动静,整座别墅中每间房门都是关着的,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平和和静谧的夜晚,在一番云、雨过后会有一个本就失去了自由了的男人被现在肉、体完完全全的禁、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怎么发都被锁,我是在找不出还有什么算是敏感词汇了。 ☆、结局   本来就心情烦躁,整天忙着帮泛泛恢复身体,结果理又出了这种事。即使我的体力再充沛,也无法将大家照顾全、无奈之下我只得在没有征求泛泛同意的情况下给那个叫久一的姑娘打了电话。电话那一边的声音很好听,优雅地问清了我是谁,可是当我提到李泛的时候,电话那端突然就安静了。   “你还在听么?”我问。   那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哭腔,“在。你告诉我地址,我马上去见他。”   挂下电话我就有了一丝放心,毕竟这位小姐还是在意泛泛的,这样就好,说不定泛泛再也不用和我一起流浪了。   天刚擦黑的时候,楼下的门铃就响了起来,跑下去开门,果然是一位陌生的女性,大概和自己同龄,戴着一顶浅黄色的圆边帽子,斜刘海遮住小半边脸,脸上泛着隐隐拘谨的笑意,她开口:“您好,我是彭久一,我是来……”她顿了顿,不知道怎样说比较好。   我赶紧接过话:“彭小姐,我等你好久了,请进。”说完才发现,她还领着一个小男孩。   彭小姐顿了一下,然后领着孩子走了进来。   我请她到客厅坐坐,刚一走进就看到风正站在那里,脸朝着窗的方向,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他的背影的确很挺拔,只是那两只空空的袖管显得很不和谐。听到我们的声音,他一愣,说:“有客人啊,我先上楼了。”   “哎!”我拉住他的袖子,知道他没有恶意,也并不是没有礼貌,他只是不希望别人看当自己的这个样子。他和另外的五个人一样,在六间呆的时间太长,早已不习惯了与陌生的人交往。“别走,来客人了,坐下来陪陪我们。”   风面露尴尬,我没等他多想,就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上,彭小姐看着他空荡的袖管和空洞的眼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那个孩子一个劲的盯着他看。   “范秋珂!没礼貌!”彭久一大声地叫着小男孩的名字,很生气的样子。   “妈妈,你不是从来都是叫我小帆的么?”孩子不懂事,因为妈妈的呵斥而害怕,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望着妈妈。   我偷偷一瞟,看见彭久一绯红的脸。小帆?为什么当着我们的面她不再叫他的儿子小帆?突然明白,“帆”和“泛”的音是多么相近啊,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也敢大胆的推测,泛泛会有好归宿的。   “彭小姐,我们去楼上吧,泛泛在上边。”我露出似乎有故事一般的微笑,我想她是懂的。   彭久一很尴尬地说了声好,然后牵着儿子的手跟在我后边上了楼。推开房门,竟看到泛泛狼狈的趴在地上,怎么回事?我边说边走过去抱起他。   “没事没事,”泛泛说,“我有点着急了,我想练一练像以前那样走路。”他一直都管用屁股一蹭一蹭的挪动叫做“走路”。   身后传来“哇”的一声。彭久一领着的那个孩子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小小年纪的他肯定没有见过这样严重的残疾人,在他眼中,也许泛泛就是一个没有四肢的怪物。   “姽姽!”   泛泛吓得脸发青,他没想到屋里还有一个孩子。他用脖子紧紧的贴着我,我能感受到那里的动脉在突突的跳着。   我回头,看见彭久一不动声色的哭着,手死死的捂着孩子的嘴。   别这样,我把泛泛放下,让他靠在床头坐着,赶忙跑过去拉开彭久一的手,这样真的会把孩子捂死的,我说。   彭久一再也控制不住了,身子一软,趴在了我的身上,哭出了声。   孩子也哭,大人也哭,满屋子都是哭声,我也有点不知所措。   泛泛的身子突然一僵,然后他紧紧闭住无神的双眼不再睁开,他的全身都紧绷着,还在不住的发抖。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认出了彭久一的哭声。   彭久一踉跄地跑到床头,一把就搂住了泛泛,泛泛还是不肯睁眼,但是在晃动中,我看到他的眼泪已从眼角流出。   我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这一切痛苦都能赶快过去,希望泛泛还能拥有他的幸福。   晚上九点多,彭久一才从泛泛的房间出来,我说去给他们热晚饭,她说不用了,并告诉我,她今晚就要带泛泛离开,我知道她一定受了不小的刺激,又费了那么多的口舌劝泛泛,已身心疲惫。   明早再走吧,我说,然后叫来了小John,让他给彭久一安排一下房间,John心领会神,让她带着小孩住在泛泛的房间,John把书房让给了安,自己又跑到了楼下沙发上睡觉,我打心眼里感激和可怜这个孩子。   这天晚上,我没有睡好,知道泛泛的房间一直开着灯,可是却安静得很,谁也没有发出声响。   第二天早上彭久一洗漱完毕和我打招呼的时候,坐在地上的泛泛精神好了许多,我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告诉他,很久都没看到他如此精神利落了。泛泛腼腆的笑着,漂亮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   彭久一给范秋珂穿完衣服,这孩子就叫嚷着要回家,我理解,在这里,他肯定是给吓怕了。彭久一轻轻地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告诉他别着急,等一会要带着这个叔叔一起回家。   “什么?”孩子完全没有想到,大叫:“我不要!”看到他妈妈根本不理他这一套,索性冲过去伸出小手就推。刚刚能坐住的泛泛怎么禁得起这一下?更何况他眼睛看不见,根本来不及事先保持平衡,就直接栽倒了地上。   “范秋珂!”彭小姐很失风度的吼了起来,我赶忙扶起泛泛,怕他再受到二次伤害。泛泛却抿抿嘴,很快恢复了刚才的神情。   我想,泛泛今后的路虽然有了着落,但也并不会一帆风顺的吧,首先这个小孩子就是一个难题。   送走了泛泛三人,我有些失落的倚住门框,不知道思考些什么,但现在不是我脆弱的时候,六间每个人的未来我都得安排妥帖才行。   刚才去看了理,曾经风华正茂的男人,如今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木偶,他也不想去医院了,也是,对于他来说,手臂能不能动,意义都不大。就算成了终生只能被人操控的木偶,但是,做自己最心爱的人的木偶,有什么不好的呢?   几经周折,联系到了理的母亲,她一个人在上海独居。她知道儿子在两年前出了车祸,但肯定不会想到会如此严重。我还是硬着心肠把一切告诉了她老人家,除了他的工作性质没有说,再有就是告诉她,和理一起受伤的还有一个他的朋友,如今二人密不可分,希望都能去上海,陪在阿姨的身边。   很显然理的母亲是个富妇,她不会担心这样两个重残的人会为自己带来多少经济负担,她只在乎自己唯一的儿子,他想怎样都可以,只要他快乐,和他一起回来的就算还有十个人,他妈妈都不会拒绝。   在等待理的母亲的这几天中,我独自回过一次无夜街,我的酒吧确实被查过,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人证,也就没有贴封条。我喜欢这里,我的一切都寄托在了这里呢,今后会怎样呢?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得而知。   一日清晨有人敲门。令我极其意外的是,站在门外的不是理的母亲,而是我弟!   “你……你怎么出来了?”难以置信的我有些结巴。   弟什么也没说,直接揽我入怀,好就没有人能给我一个拥抱了,连风也不能。   弟打通了几道人脉,才从大墙里边逃了出来,国内是没法生存的了,他只能逃到国外,临行前还不忘带上安。我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动感情了,虽然他们在一起时总是火药味十足,但是谁能说得清啊,说不定这是另一种爱人间相处的模式呢。   如今的别墅中空空荡荡,除了我和风,还有小john。不想耽误这个小伙子,辞退了他,给他新的生活的机会吧。   我和风也将要离开,离开这间别墅,离开无夜街,离开这里的一切一切。   至于去哪,我们也不知道,也去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只要是有风在的地方就好了,有他在的地方,不管多远、不管多破,都是我的家。   (终) 作者有话要说:  趁我有时间,本文大改,向那些因为泛泛而收藏这篇文的人说一声抱歉,但是泛泛还会继续。 ☆、(一)   (一)   明天是七月九号,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不过对于我家里说可就不一般了。我和哥已经盼了好久,姐终于可以休假回家了,其实要是把这当做一个假期确实是惨了点。   姐姐彭饮美是着名的影星,这两年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接的戏也越来越多,常年在外奔波,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这次走了三个半月,可是却只迎来了三天的休假。   我的这个家庭有些特殊,共三人:堂姐、堂哥和我。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长大以后也谁都离不开谁,堂姐在市中心买了这所房子,三居室,我们三人继续住在一起。   堂哥彭朗只比姐小半岁,说是搞软件开发的,可是看他整日清闲,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工作,混的倒是不错,就是拿不出手,哪里像个明星的弟弟。   我比他俩小了将近十岁,也没有什么正式工作了,其实主要是我的未婚夫叫我辞职的,他是医生,半年前我俩订的婚,比我的哥哥姐姐还快了一步。   我和未婚夫小范的感情的确不错,他说我不需要工作,可以要养我一辈子,可是,我总是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些什么问题。   这次回来姐只有三天的休息时间,然后要收拾好行李去杭州参加一个有名的谈话节目,随后将马不停蹄地赶往台湾继续拍摄。看到这样的行程安排,我真心疼她的身体。但我也明白,她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忙下去,借着这样的忙碌而选择遗忘,遗忘那段伤心的感情。   姐在两年前和跳水明星李泛交往了,他们的感情一直不错,直到今年该订婚了的时候,李泛突然要和姐姐分手。这个难得的新年姐都没有过好,不是说新年是美好的新开端么?可是姐姐就在这个新年中丢掉了她的爱情。   他们交往的那两年是姐姐的名气正在上升的时候,每天马不停蹄的工作,而无论去哪里拍摄,李泛都陪在身边。   小假期的时候,他也会陪着姐姐一起回家,我对他很有好感。李泛年龄比我哥大,但是对哥却总是客客气气的,完全没有明星的架势。他知道哥哥姐姐疼我,对我更是百般宠爱。每次来,他都给我带很多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看见我高兴地接过,脸上就会扬起笑容。   在我十六岁那年,特别想去迪士尼乐园,堂哥堂姐时间不充裕,又不放心我一个人独行,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李泛知道了,问我想去哪一个,我说香港那个就好,他笑笑,说今年十一国庆的时候就陪我去。   国庆还没到,人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哥一直就不太看好他们在一起,我明白哥哥的心,他希望姐姐能找个疼她的普通人,姐姐也理解他的意思。可是一个演艺圈里的人,找一个普通人结婚也说不过去。我就跟哥哥说,得了,找个运动员好比找个导演什么的强些吧?运动员一般曝光率比较小,也就比赛的时候只直播就完事了。每次这么和我哥说的时候他都满脸不屑的跟我说,行了吧,你就是让李泛买的小玩意给收买了。   他们分手后我也上网悄悄地查了查李泛的消息,发现他在跳水界的名气越来越大,成绩也越来越好,更要命的是,绯闻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我只能说,当初我真的看错了人。   “哥,这次姐姐休息的时间就三天,你就别出去了,咱在家陪陪她行不?”晚上的时候我赶紧和哥商量,因为我知道哥哥总是跑出去玩,不曾着家。   “恩,知道了,赶紧睡吧,明天别误了接机。”哥说完帮我关掉了灯,自己也回房间了。   我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上星期电视里都重复播放着李泛在游泳锦标赛的跳水比赛中获了冠军的消息,希望这几天新闻已经冷了下去,可别叫姐姐看到才好。   一觉醒来发现微冷,赶紧换上了衣服去叫哥哥起床,在这一系列的折腾完毕之后,就再也感觉不到冷了。   在我们的期待中,终于迎来了姐姐彭饮美,她依旧是那么光鲜艳丽,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搭配一条暗紫色的项链,走起路来端正婀娜,气质极佳,看得我都不禁发了呆。   “久一,姐姐回来了怎么不抱一抱呢?”姐姐久违的声音响起,害的我差点落泪,赶紧扑到了姐姐的怀里再也不想起身。   哥自然也是很开心,他利落的接过了助理提着的行李,然后默默地跟在我们姐妹身后。   姐姐没有变,和上次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李泛的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终于到家,姐放下行李就在每个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转了几圈,她想这个家,留恋每个房间的味道,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的腰,把她拉在沙发上坐定,终于能再次细细的看看她。   其实我哥哥姐姐俩人的感情也很好,我最感动的一点就是,虽然哥哥才比姐姐小半岁,可是从来不叫姐的名字,而始终都叫姐姐。   我们三兄妹在一起一天的时间,很开心,很幸福,这真的是彼此盼望了很久的事情。到了晚上姐说要出去,是圈中好友的聚会,也是啊,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了,是该聚聚了。   因为她的助理也休假了,所以哥开车把她送了过去,她上车前还不忘记嘱咐我一句久一晚上早点睡觉哦。   我说姐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快去快回啊。然后我就目送着他们的车直至消失,感觉自己的眼神特别虔诚。   其实姐姐这个人温柔善良,可是当人善良温柔过度了的时候,就会挨别人的欺负,就像李泛那样的,好家伙,说甩就甩。   记得他们刚分手的时候,哥哥特气愤地说,这辈子可别让我见到李泛,要不然我弄死丫。   又自己一个人在家了,趁着有空就去姐姐的房间给她换了一套床单,虽然原先这套是干净的,但是毕竟那么久没住人了,肯定会有好多灰尘。   等我坐在沙发上快睡着了的时候,哥来了电话,说他先不回来了直接去酒吧玩会,我在电话里直接就跟他急了,我说彭朗你TM说话不算话啊,说好了在家陪姐姐的。   哥赶紧道歉,他说只玩一小会儿,一定赶在姐姐回家前到家。有了保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还是有点困,就继续歪在沙发上睡觉。   等我再睁眼的时候着实吓了我一跳,都十二点半了姐姐还没有回来,不禁担心了起来。   姐不会出事吧?正在这胡乱猜测着,姐的电话打来了,听她的声音很疲倦,她说久一我今晚上就不回去了,因为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就在某某家睡了。   那个某某我见过,也是一个演员,不算太有名气,可毕竟是一女的,而且这么晚了,现在回来,我会更加担心。我说行,那明早我叫哥去接你。   姐姐突然慌张起来,赶紧说不用不用,明天我打车回去就行,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叫某某,或者她的司机送我回去,你看行吗?   我说行。   可是挂了电话以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问题究竟出在哪我也说不清楚,难道姐姐在对我说谎么?不可能啊,姐姐什么事都不瞒着我,更甭提骗我了。   啊,我知道了,我觉得她那边的背景声音不对,哪怕不在饭店,就算在朋友家,也不能那样静的出奇啊,而且有一种空旷的感觉。   想着想着我就笑了,自己怎么和个神经病似的在这里疑神疑鬼的,姐姐在朋友家住一宿怎么了,又不是没离开过家。   这么一想我就释然了,然后放心的去床上睡了。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姐姐结婚了,那个新郎很高,但就是看不清脸。 ☆、(二)   (二)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脸上还留着梦后的笑容,可是马上我就坐了起来,跑到客厅看看姐姐回来了么,结果看到的只是哥哥。   姐呢?我问。   她来电话说有比较忙的事情所以就不能回来了,叫我们不要担心。哥也有些着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休假呢么?还会有什么忙的事情呢?虽然心里有一大堆疑问但还是没有说出来,晚上她就要坐飞杭州的飞机,到那里录节目,哎,这次姐姐回来还没从家睡过觉呢。   姐姐不知道在多少个小时以后终于再次打电话给我,我心情很不爽,让我担心了那么久,她是公众人物,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安全呢。再说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天晚上的飞机就又要离开了,总之我对她有很强烈的不满。   电话通了,她知道我在生气,我都不用故意压低声音给她听,可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地哄我,而是一上来就很沉重地叫了我的名字。   “怎么了?”我问,觉得她有些反常。   “久一我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没有在朋友家过夜,我一直在医院。”   “医院?”我大惊失色。   “你别紧张,不是我生病。是,是……”姐姐犹犹豫豫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我有些急了。   “是,李泛……”提到这个名字,姐姐哭了,即使是在电话里我也能听得出,她哭得很伤心。这是她分手以后第一次提这个名字。   “姐……”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她就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甚至一直就没有停住过爱他,“他的事,为什么要你管?”   “对不起……我不能袖手旁观……”姐在和我道歉,呵呵,何必呢?姐知道我和哥都恨透了那个没有良心的男人,我们告诉过姐姐,对于这样的人,以后再也不要理他,我记得当时姐明明是点头答应我的啊。   “他生病了么?很严重?”我问。   “是很严重……但不是生病,是,是被人砍了……”听得出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吐出来的一个字比一个字艰难。   砍了?呵,头一次在知书达理的姐姐口中听到这样的词。李泛被人砍了?正好啊,这就遭报应了不是?在欣慰之余我又想起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姐,他出事了,为什么是你在照顾?他的女人们呢?”特意加了一个们字,其实如果没有语法的限制我还想再加一个“们”字呢。   “你来吧,我再和你详细说好吗?求求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姐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止,听的我的心像被撕扯一样的痛,更何况还听她说“求”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姐变得这样无助呢?挂掉电话,按姐说的地址来到了医院。   姐在医院的露天停车场上等我,连个墨镜也没戴。姐,怎么站在这里,不怕被人认出来啊。我小声地埋怨她。   “久一……”还没说开始话,她又哭了。   我把她拥在怀里,耐心地听着她对我的叙述。   那天她和朋友们聚会后,最后走出餐厅,就在她的好朋友付陈去地下停车场取车的时候看到了刚刚被打倒在地的李泛,那帮拿着斧子和刀的人看见有人过来,风也似的跑掉了,留下站在原地的两人不知所措。   姐姐说当时她只看到一个男人蜷缩在一滩一滩的血泊中,当她走近时才发现,男人的右臂和双腿已经散落在地上,看得姐姐一阵眩晕,她和付陈只想到救人要紧,准备将这个可怜的男人搬上车然后送进医院,结果当姐姐去抱他的脖颈时才发现,血下边的脸竟然就是李泛!   和姐姐往住院部大楼走的时候我用右手揽着她的肩,可是仍然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肩膀的颤抖,我不能想象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被大卸八块是什么样感受,可能视觉上和心灵上受到的刺激永远也好不了了。   “姐,那他现在怎么样?”我问。   “本来医生说可以保左臂……做了一天的手术,可是,当时左臂几乎也是被完全砍断的,实在是太厉害了……所以最后还是被迫截肢了……”姐姐哭得泣不成声,几乎摊在我的怀里。我想尽一切方法去安慰她,可最终还是束手无策。   现在的我竟处在一个十分奇怪的位置,看到姐姐伤心欲绝会感到难过,可是听到李泛出了这样的事却感到大快人心。我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人么?答案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自己没有姐姐那样的善良,我爱的人们是我的一切,谁伤害了我的姐姐,我就要谁血还!   “久一,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姐姐的眼睛里闪烁着像火一样迫切的光,“我今天晚上必须要离开了,李泛的事大概没有被媒体发现,他也死活不想通知家人和队里,所以,我想要你将他接到我们家里……那里最安全,绝对不会被曝光。”   “额,姐,你要我说什么好呢,你为什么要帮他?他是我们的仇人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他的女朋友不在身边?为什么你要管他?”我此时也是很激动,越说越气,没有再顾及姐姐的感受,直接抛给她了一大堆很伤人心的问题。   “久一,你的问题我会一一给你解答的,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你先答应我好不好?”姐姐竟然冷静得出奇,并没有因为我犀利的问题再次心碎。   无奈之下我只得点了头,姐姐走了,只好把李泛交给我,真的是别无选择。我没再说话,等着听姐姐的安排。   她叫我晚上六点半的时候来医院接人,她会安排好一辆出租车等我们,到时候会给李泛裹上被褥,叫我像抱行李一样将他抱上出租车。最后她千叮咛万嘱咐我说:“一定不能叫彭朗接近李泛!”   其实这个嘱托的意思我也明白,现在哥还不知道我将把这个对于我们兄妹来说都恨之入骨的人接到家里呢,如果他知道了,怎么能不在鱼肉上割几刀呢?   答应了姐,然后和他一起来到了李泛的病房。果然隐蔽得很好,安安静静,并没有媒体的人,这单独床位的病房很暗,我一看,原来是没有拉开窗帘的缘故。   床上的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尽管我已经提前知道李泛做了四肢截肢的手术,可是乍一看到躺在床上的李泛还是掩饰不住自己惊愕的表情。   李泛安静的躺在床上,苍白色的床单映衬着惨白色的脸,即使盖上了厚厚的被子,也很难掩饰住本该有肢体地方的塌陷。他闭着眼睛,但是紧锁的眉头却让我怀疑他到底睡没睡着,也是,这么痛的伤口,谁还能睡个踏踏实实的安稳觉呢?   姐坐到他的床边,为他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泛泛,我和妹妹说好了,你先在我家住下,其余的事情都不要想了,好么?”   泛泛既不睁眼也不点头,只是安静的躺着,也许他不想见到任何人,或者他根本就不想面对事实。 ☆、(三)   (三)   “只有这两天,他的伤口就能愈合出院吗?”我问姐姐,还是有些怀疑他的身体。   我姐说他的伤口固然没有长好,只不过时间紧迫,她拜托了医生给李泛开了许多药,是促进大面积创伤愈合的,还有一种就是减少抽搐的。   “抽搐?”我有些好奇,没听说过李泛和这个词有什么关系。   “一会我会给你详细说一下他的病情,今后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他了……”   我把窗帘稍稍地打开了些,然后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反正我也无处可去,只好默默地陪陪姐姐,让她别在那么无助。   她在给李泛收拾行李,那些衣服什么的是刚刚一个男人送过来的,自然是给李泛穿的,但至于他是什么人我也不得而知。   “泛泛……喝口水吧?”姐姐还是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叫着床上的那个人,过了几秒钟,李泛终于睁开了眼睛,却马上又眯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刺眼?”姐姐问完没等李泛答话就叫我去把刚刚打开的窗帘拉上。   我当然很不乐意,耷拉下了脸对她说,这点光有什么可刺眼的?怎么那么多事?   听了我的埋怨,姐姐拿着杯子的手停在了空中,她低下了头不再看我,额,我知道夹在中间会让她伤心,更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李泛仍然是她生命中最重的要的那个人。   我没再说话,起身去拉上了窗帘,行啊你李泛,真不知道你有什么魅力,就能让我姐死心塌地爱着你,我现在只能忍了,等我姐走了,咱们再好好的算算账。   姐姐用手臂弯托着李泛的头,左手将有吸管的杯子放到了李泛的嘴边,这一坐起来不要紧,我清楚的看到他头上原本躺着流的汗现在又开始向下流,真的有那么疼么?我有一点点不敢看了。   李泛的喉咙只动了一两下,水便不再喝了。因为姐姐托起了他的头,所以李泛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我,尽管他应该知道我会来,但是真的见到我的时候,我还是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惊讶。   随着他再次闭上眼睛睡去,我和姐姐便坐在旁边聊天,她将今后的计划和李泛的情况及他今后将要注意的问题都一一说给我听。   夏天天黑的就是晚,等到了六点,还是晴空万里,我不禁有些担心,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大活人而不被发现呢?   姐姐在喂李泛吃饭,看着她耐心的用勺子舀着一口一口的饭菜往里放嘴里送,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今后的李泛不能自理生活了么?在姐姐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只能依靠我一个人了么?呵呵,想到这里,我竟然不由自主的冷笑了起来。   喂完了饭,姐姐的助理也到了,他将姐姐的行李机票都准备好,马上就得动身离开北京。“久一,我想和李泛再说两句,你在门外等等我好吗?”姐姐下了逐客令,的确她和李泛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我在门外静静地等着,直到她的助理把门打开,抱出来的是一幅“被褥”,我自然知道里边裹着的是李泛,但是不知情的人应该不会看出来,这样我就放下了心,我可不想在“交接”这第一个环节上就出了问题,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我跟在助理身后下楼,路上他交代我说,出租车是自己人开的,所以上了车以后一定要把李泛的头透露出来呼吸,等下车时再将棉被盖好。助理说姐姐给我准备了四瓶水,都由司机拿到了车上,李泛这几天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必须每隔一会儿就要补一次水。   听着助理絮絮叨叨,我真的快要烦了,对于这个把我的家人伤害的那么深的人,至于做那么多吗?我不杀他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这个年代杀人不犯法,我早杀他n+1次了。   姐姐的助理到是尽职尽责,一直把李泛抱到了车上才离去,要真让我一个人抱他下来,心里指不定有多么的不情愿呢。   那个司机很是知分寸,知道所有的情况,却只是沉默的开车。直到坐定之后我才想起,这一个下午李泛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以前他来我家时,总和我们有说不完的话,有的时候在外地训练比赛,他也会在节日里给我打个电话,有的时候是向我汇报姐姐的行程——他比我们都清楚,有的时候是跟我聊聊天。李泛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我,是跟我说再过十天,我和你姐姐一起回家看你,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凤梨酥。所以那次他和姐姐回家变成了我这个吃货最盼望的一次,最终,凤梨酥没等到,人也没有等到,等到的只有他们分手的消息。   终于想起来把厚厚的被子掀开,露出来的是一张被闷得通红的脸,可能是因为有些缺氧吧,看着他闭着眼深深喘气的样子,活像一只脆弱的小麻雀。   “要喝水吗?”这是我第一次说话,但无法控制的,声音中透着不耐烦,甚至是厌恶,我相信,李泛一定听得出。   “恩。”   我讨厌他的这个回答,要就要吧,说恩就好像是我求着他一样。于是我也没能拿出一个好态度,直接拧开一瓶矿泉水就抵在了李泛的嘴边。可能是嘴唇吃痛,李泛的脖子拼命的向后抬,无奈他并不能躲到多远,只好将就着将水喝了两三口。   到了家门口出租车才停下,好在司机和姐她们是认得的,要帮我将李泛抱到楼上,他已经伸手去盖被子了,我却回绝了他,想了想还是自己来吧,以后得常常这样,难不成天天要别人帮忙吗?   告别了司机,我抱起了李泛和他的棉被。本来想公主抱的,可是他没有腿,我自然不能揽住他的膝盖窝,只好像抱婴儿似的托着他的屁股将他竖着抱了起来。   一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不好意思看我,马上将眼神瞥了过去。这一下弄得我也很是不好意思,受不了他那双忧愁的眼。于是我将棉被撩起,盖住了他的头。上楼的过程中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他甚至都没有因为我蒙住他的头而反抗。   因为这是新开发的楼盘,电梯上人很少,只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静静地站在角落中。看了一下她按的楼层,竟然和我家一层。   女人掩不住好奇,不住的看向我手中的被子卷。   最后她终于说话了,问我是不是新搬来的,怎么给还抱着被子。   呵呵,我在心里笑了,新搬来的怎么可能是我?因为姐姐的关系,我们是第一户住在这里的,住了那么久以后,他们这些新邻居才刚刚搬进来。   我不想和她说些别的,只好答是,然后告诉她这不是被子,而是我远房的表哥。   “啊?”女人张大了嘴表达着她的不可思议。   “是我乡下表哥,有些残疾,最近家里人有事,我就帮着照顾一下。”我解释着,理解这位大姐的感受。   “很严重么?”大姐问,因为她怎么能想象到一个大男人会被包在棉被中呢?   我的思考一下怎么应付人家,毕竟今后要面对的邻居更多。我掖了掖被角,努力让人家看出我正仔细的照顾着病人。 ☆、(四)   (四)   我狠狠心,最终掀开了盖在李泛身体上的被子。明显感到了他的震惊,身子在我的手中已经打了直。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好像并不想让我看到他眼中的羞愤。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个举动的本意真的不是想要侮辱他,而是希望有一个好的开始,让邻居们都能以平常心接受他,有些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公开,周围人的好奇心越小。今后怎么能不遇到邻居们呢?难道李泛希望所有的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盯着他紧紧不放吗?   住这楼盘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即使惊讶,大姐也还是淡定如初,她用真诚的眼神直视我,让我感不到一丝的同情或者是怜悯。也许,这就是李泛最最需要的吧。   可惜的是,他误会了我,深深的误会了我,在李泛的心里,我的报复已经开始了……   进了家门,看到哥的房门锁着,大概是又领了人回来,我早已见怪不怪。哥哥常领男人回家过夜,可能是出于对我的保护,他从来不叫他领的那些男人见到我,更不会叫他们出了他的房间。   见此,我只好若无其事的将李泛抱进了自己的房间。看了看自己那张铺着淡红色床单的床,没多想就将他放了上去。即使他只有个身子的体重,但好歹是个男人,抱了这么久,突然放下来,我的胳膊一阵酸麻。   谁料躺在床上的人却浑身不自在,不停地扭动着身体。   “怎么了?”我问他。   他也不说话,就是一直闭着眼睛,不想让我看他就像他不想看到我那样。   “别这样行么,有什么话你就说啊。”我一吼他果然见效,然后就听见他极小的声音:“这样躺着我不舒服……”即使说话,也不肯睁开眼睛。   “那要怎样呢?”我想他一定是因为仰面而感到没有安全感,于是就扳过他的肩膀,将他的姿势调整为俯卧,不知何时起,他竟成了我手中如此随意摆弄的玩物。   “唔……”   他又出声音,发出了这样闷闷的声音,难不成还是不舒服?我问他,他便艰难的点头,其实脖子根本就没怎么动,只是稍稍抬起来再放下。   我想,大多数人都习惯向右侧躺着吧,于是抓起李泛的身子,将他拉起些,刚刚一侧,便碰到了他还包扎着的伤口,“嘶~”的一声,他疼得直倒吸凉气。   无奈之下我还是将他平放在了大床上,然后我看见他的左臂——唯剩的一小节有骨骼支撑的肢体使劲的动,你想做什么?我问他,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用眼睛望着我的眼睛,我品不出那是什么神情。也许他已经恨上我了,当我在其他人面前展露他的残缺的那一刻吧。   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曾经那个在电话中很熟的人现在竟然和我无话可说,曾经那个一举摘得几枚奖牌的运动健将现在竟然无助的躺在床上任我摆弄。   这一定是复杂的一夜,我不知我和他在这样一狭小的空间中怎样相处。   晚饭的时候哥来敲我房间的门了,我只是把门开了一个小缝隙,然后告诉哥我不想吃了,哥以为我在生气,因为他一直认为姐就这样走了而没和我们打招呼。我什么也没有解释,就听他说,他要和他的朋友到外面吃饭,把整个家留给我,最后还叫我不要生气了。   我点点头就关上了房门。回头时,不小心对上了李泛的眼睛。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并且直视我。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不容易的开始,所以我小心的走了过去:“怎么,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久一……”他艰难的开口,不知道压到了哪里,他说话好像很费劲的样子哦,“你一定很恨我是吗?”   为什么这么久没说话,一开口就问我这么敏感的问题?   “是的,”我回答道,牙都咯吱咯吱的响,“我恨不得把了你的皮……”   我的话音落下不久,就看到他的额头已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的我,就连在路上看到讨饭的乞丐都会低下头往破旧的铜碗里轻轻放上几张纸币,可是对李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起这样歹毒的心。   在那次我说恨他以后他求过我一次,求我杀了他。可死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呢,只想狠狠地折磨他。   一想起这些我就为自己的邪恶而内疚,于是更加不敢面对。第二天哥回来收拾行李,不知道是和谁一起要到西藏驻扎一个礼拜,我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的掩藏李泛,于是自己也逃掉了。   跑去了朋友家住了两个晚上,把李泛一个人扔在了家里,无法面对自己的心,只能逃离这个让我产生怨恨的人。   回到家时已是第三天的上午,打开家门,一股怪味扑鼻而来,家里的摆设都没有动过的痕迹,这说明哥并没有回来过,这下便放了心。我轻轻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打开房门时心里有点发虚,不知道在无人照管的这两天中,李泛会发生什么事。没容我多想就把门打了开,恶臭味更加猛烈的扑来,我忍不住捂住了嘴。李泛还躺在那里,完全不用出乎意料。走近,看到的是一张极度扭曲的脸,他紧闭着眼,而眼皮却红肿的好像无法睁开一般,他的身体无意识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动着。知道他还活着,我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曾经漂亮的床单被褥已经惨不忍睹,简直恶心的要死,一想到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躺了两天两夜,我的胃翻腾的就更加厉害。   我叫他的名字,没有反应。   再用手推推他,李泛终于转醒,一双眼睛如我所想,只勉强的睁开了一条缝。   “喝点水吧!”看到他干得脱皮的嘴唇,我有些不落忍。   他轻轻的动了一下嘴唇,根本就没发出声音,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我只好凑近他的耳朵:“你说什么?”   李泛终于又一次控制自己的嘴边肌肉,艰难的说:“你应该、再晚一天回来。”   我……我一下就愣在了那里,我明白他的意思,再有一天他大概就会死掉,他是真的想死。   七月底的天气已经热得可以了,看他那副样子真的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这是我一手弄出的。我打开了空调,希望能让这屋子里的高温散去。   从冰箱里取出矿泉水,准备喂给他喝,我看出来了,这实在是他的极限。鲜有耐性的将他扶起来,然后将水瓶都递到了他的嘴边,结果李泛竟一脸不情愿地将头扭开。   “怎么了?真的想死?”我问他,然后扳住了他刺手的下巴,不等他回答,直接将水灌进了口中。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李泛!   我在心里说。   经过了我简单的收拾,我看他得情况也有所好转,在我的扶靠下也能坐起身来。只是看他左臂被包扎的残肢处肿胀的可怕,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发晕。明明姐说要按时上药才能保住这不足几厘米的肢体,这样的话今后这条手臂上还可以装假肢。如今看来因为我的疏忽大意,估计这宝贵的几厘米终将失去,不敢想象姐姐质问我的情景,只能赶快将李泛送入医院。   医生下的结论和我想象的一样,这条6.5厘米的残肢是保不住了。花了两天的时间在医院陪住,都是为了能够缓解一下我心中的内疚感。   这两天里陆续接到了姐的若干来电,我都以许多借口把此事遮掩了过去,但我知道聪明睿智的姐姐肯定早已起疑。   直到下午我接到了哥的电话,他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嚷,他问我李泛是不是在我们家住着,为什么我要隐瞒他等等。我知道自己也解释不清,只好等他回来再说,结果哥说他已经下了火车,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到家。   我暗叫糟糕,哥如果回来,那么李泛的命估计都不保了。我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熟睡的李泛,心中竟然燃起一丝不舍之情,不管他有多么的十恶不赦,可毕竟曾是姐姐身边人。如此看来,今天过后,不知道他的命运将被我哥改写成如何…… ☆、(五)   (五)   家里一片寂静,李泛靠在沙发上,我也低头坐在一边,始终不敢抬头看我哥一眼,李泛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弯着脖子,等着我哥发落。   重重的叹息声传来,我抬起头,看见哥闭着眼吐着烟圈。我实在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怎么想,我只知道他的第一个念头一定是想杀了李泛,可是,可是姐姐依旧那么爱他,我们能拿这个男人怎么样呢?   哥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失神落魄。   那一晚我哥把李泛带进了他的房间,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忐忑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我怕我会做噩梦,会梦到李泛的尸体或者是他散落在周围的肢体。   还好李泛并没有出现在我的梦中,而现实里我的未婚夫却出现了。他在另一个城市的医院上班,每个月才回来一次,这次一来,我哥就叫他把我接走,让我和他去准婆婆家小住几天。准婆婆家离我家并不远,以前也常常去住几天,但我很清楚,这次哥的目的一定是为了让我再也接触不到李泛。   第一天离开家的晚上,我就梦见了他。   那个梦很灰,李泛的脸也很不清楚,他的脸湿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他,为什么会担心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所以我强迫自己忘掉这个梦。白天的时候和准婆婆在一起,其实这门婚姻最满意的还是他们长辈,准婆婆很喜欢我,去哪里都爱带着我,就好像自己脸上特别有光一样。但其实我和未婚夫之间却没有什么感情,对于父母包办的婚姻,我和他都只是没有反抗而已。   所以白天的时候我们还是各过各的,只有晚上才同床而眠,可是,我总是感觉到床上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人就是李泛。为什么总觉得他跟在我的身边呢?就好像他的双眼一直在注视我一样,我开始吃药,希望自己得的是神经衰弱。   可后来越来越严重,当我和未婚夫做 ,爱的时候甚至都能看见李泛的脸……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总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精神崩溃,所以必须要回家,我要去看一看李泛到底还是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   家里很安静,哥没有在家。   我看见李泛的时候,他正躺在我哥的房间里。尽管我做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那个情景吓坏了。李泛正躺在床边的地上,脖子上勒着一道绳子,那绳子的另一端被系在了床腿上。   “这……”   我出的声音还是被李泛听到了,缓缓睁开眼睛,他却不向我的方向看过来。他完全不能动弹,因为脖子间的绳子太紧了,稍微扭头就会有窒息的感觉。   “李泛,你……”慌张的我开始语无伦次,收起了每次见到他时必露出的杀气。   “是久一啊……”微弱的声音从他喉头传出,让我又想到了那个三天两夜。   没有和他说话,只是靠近床,试图帮他把粗绳子解下来,梦里的那个他好像和现在重合了,哪里不对头我也说不上来,只有一个念头萌生,就是马上解救他,完成梦中未能实现的事情。   绑在床腿的绳子很快被我解开,但是环在李泛脖子上的这圈却不那么容易,因为实在太紧,找不到用力点。   “找把剪子来吧……”他轻轻地叹气,并不惊也不急。   冰凉的剪子触在肌肤上时他还是忍不住的颤了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随便的一个小动作都可以要了他的命。用剪刀尖用力抵住他脖子上的肌肤,逐渐用力。“信不信我可以用剪刀杀了你?”我问。   看见他温顺的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不怕死的人果然强大,没有什么可以令他们求饶。   “你的眼睛怎么了?”突然发现他的眼睛一直都愣愣的盯着某处,说话的时候还会没有意识的向上翻。   “我哥弄瞎了你的眼睛?”   李泛的眼睛没有瞎,只是被我哥戴上了一副特制的隐形眼镜,他告诉我,这是很“普遍”的一种物品,是哥哥从酒吧拿回来的,戴上它以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而它对眼睛也是很有伤害的,每戴一次,视力就会下降些。   看着李泛的两只充了血的眼睛,我还是没办法把它们取出来。“别动,你要是不想眼睛瞎掉的话,就别老躲。”可能是我从没有带过隐形眼镜,所以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么薄的两片从眼睛中取出来,尖指甲肯定也弄疼了他,使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后躲。   弄得胳膊又酸又累,我只好换个姿势,为了能够舒服点,索性就压在了他短小的身体上,因为是运动员的缘故,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出他身体的结实,完全可以撑住我的身子。   经过了很久的摆弄,终于将他右眼中薄翼般的眼镜取了出来,“怎么样?还看得见吗?”   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一动不动,等我伸出食指去戳他的眼睛时,他还是应激般的闭上了。   “看不清了。”他说。   开什么玩笑,就戴了一次,至于的吗?我拿眼睛白他,然后尝试把另外一只隐形眼镜弄出来,此时却感觉身、下的人有些不安分的扭、动,他的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怎么了?不舒服?”我问他,看他焦、躁不安的而又无助的样子,自己的心里竟感觉有一团火在烧。   李泛不说话,但是身体扭、动的幅度更大了,两只光洁的肩在一抽一抽的,好像想把手从那里伸出来是的,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却看不出想要传递的是怎样一种心情。   突然,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小腹一、涨,有什么东西顶、来,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我们的无距离接触竟引得他把、持不住自己。   “臭流氓。”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脸上顿时出现红色的指痕,李泛好像是身不由己,索性闭上了眼睛,但是身体强烈的yu、望吞噬着他,让他的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看到这种景象,我突然兴奋起来,那是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看着他涨红的脸和颤抖的下身,我才明白,报复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将他杀死。   我微笑着抚、摸的他的脸,他的眉,他的耳朵,甚至把脸贴在他的眼前,看得出,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不安的跳跃着,但是没有手和脚,他只能这样忍受yu火焚/身,我喜欢他的这种无助,而此刻的他正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几天来每晚的梦境此刻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为什么我急着回来找他?还不是因为那个梦吗,梦中的他就是这样一张隐忍的脸,那种无助感深深地吸引着我,看着他几乎被自己的yu望杀死,心一动,竟然褪/下衣裤,朝着他那耸/立之处坐了下去……   那双惊恐的眼睛就那样放大后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能读出他的讶异和无奈,他想不到我会这样做,面对这样的事,他也没有任何能力选择拒绝或者是接受。   此刻我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和一个男人的身体融/合了——在此之前,和未婚夫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真实的感觉。李泛也不再惊恐,而是放松了身子,尽量的配合我的动作,也许是我这个人太自我,或者稍微有些女权主义倾向,总之,凌驾于他,才有了这种想要升天般的愉快,也许,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不再抠他的另一只隐形眼镜,我不知道他一只眼睛中的我是什么样子,反正此刻他的脸在我心里竟是越发的美好起来…… ☆、(六)   (六)   就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看见街角透明橱窗里的模特穿着雍容华贵的晚礼服,我的心情低落到谷底。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没人能给我这样一个答案,也许就在每个梦中,或是在某个不经意间,他的脸就刻在了我的心里。   没有人能理解我此刻的纠结和矛盾,我自己也不能完全了解。有一个小小的答案被掩埋在心里最隐蔽的地方,可我却不想挖开巨石将它翻出,因为那个答案领我无法接受——我想,我是爱上了他,爱上了姐姐的男人。   对于无法接受的事实,我想,能不能还有什么机会来转变一下呢?我带着李泛去了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他常年跳水训练的场馆。   这里的泳池要比比一般的泳池小,但却深了很多。只有清洁工在角落里扫扫擦擦,却没见到一个运动员。   “李泛,要不要上去看看?”我望向最高的跳板,才三米,而另一侧的跳台,足足有十米高。   李泛靠坐在一张普通轮椅里,脸色苍白。   “要不要上去看看?”我再次问他,犹豫着上三米还是上十米的地方。   李泛抬眼望着那些在高空中的建筑,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伤,那里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取得最大辉煌的地方,如今,它们和他还有什么联系吗?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把他抱到了最高的跳台上。等他坐稳,我撤开了双手,我知道他不会怕,跳水队员是不会恐高的。   “李泛,这里多高?”我问他。   他低头看看下边的泳池,头也不抬的说:“十米。”   “从这里跳下去是什么感觉?”我也往下看,池水因为深度而被映成了深蓝色,如同深海一般的令人恐惧的蓝色。   “我不记得了。”他绝望地摇着头,身体却始终紧绷,他努力维持着平衡,大病初愈的他没去做过任何的康复训练,只能像个小婴儿一样,从头学过,甚至是坐。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想确定李泛还会不会痛苦,也想解决自己的纠结。   “不记得了就努力让自己记起来。”   我手一用力,将他从跳台上推了下去。   很安静。   他有运动员的素养,淡定的从十米高空向下坠落,过程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我不知道他在下落的过程中有没有回忆起曾经意气风发的时代,只是曾经的他可以伸手蜷腿,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可是此刻,他就像是一发废弃了的子弹头儿,重重的被抛弃在了水中,最终只是啵的一声水花四溅。   我就站在台面上,看着在水中已经沉底的他,并不想救,他不是想结束吗?这样的结局最好不过,既帮他实现了他自己无法完成的事情——自杀,又可以使我彻底的解脱——我的理智告诉我,绝对不能爱上姐姐的男人。   不知道是他本来水性就好,还是他短短的身子浮力变得更大,他竟然慢慢的漂到了水面上,但因为没有四肢,身体只能随着水面微弱的波浪而浮动着,在我俯视看来,就像是一片落在了河面上的枯叶。   我还是跑了下去,站在岸边,看着他在水中央浮动,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在水中竟然还可以扭过头,就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望着我,我的心一下子就酥了,想到了那个晚上,我坐在他的身上时,他唯一一只看得见东西的眼睛也是这样望着我的。   想都没想,我直接跳下了水,衣服开始往身上裹,很不舒服的感觉,我想李泛应该也和我一样。   我游泳也算是个长处,虽然没有救人经验,至少把不乱挣扎的李泛捞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我笨重的搬起他,把他仰面朝天的安置在了瓷砖地上,他就好像是被人装在了麻袋中似的,完全不能动弹。   我抚抚他的胸,发现他一点都没有呛水。   “谢谢。”他淡淡的对我说。   “谢我让你去死,还是谢我救了你?”我冷言相问。   他并不着恼,反而平静地说:“都谢谢。”   自从把他从水中捞上来,我就真的不打算再给他死的机会了,就是他躺在水面中,艰难的扭着头看我的那个眼神,令我失去了理智,我不再想怎么和姐姐交代,也不再想他是否曾经对不起姐姐,我只知道,我要把他留在我的身边。   我俯下了身子,看着他满脸的水,是那么的光洁,伸出手摸了摸,却又如此真切。   “李泛。”我挑起眉毛叫他的名字。   他刚要抬起眼,就被流过眼睛的水珠迷住了,半眯着眼睛,但又很想看我,就那么努力的睁着。   我一低头,吻住了他眼睑上的水珠,很甜,搅拌了我整个的味蕾。   “久一。”他用压着的嗓子低呼我的名字,我的心一个激灵,身上虽然裹着湿淋淋的衣服,但却感到越发的滚烫,伸手扯开衣扣,褪下了外衣,我也帮了他,帮他扒开裤子,他的裤子,比一般的短裤还要短。   我坐在了他的身上,就像那一晚一样,他很默契的配合着我,即使他能做的事情不太多,但我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扭、动,再看他的眼睛时,纯色的眼中隐隐的闪着光亮,就好像随时可以喷出火来一样。   我开始把身体交给他,看着他的xx在无助的抖、动时,我竟体验到了比高\、潮还愉悦的快、感,我脸上洋溢着陶醉的笑容,并不急于跟进,他却急红了眼睛,低沉的嗓音开始变得急躁起来,“救命,救我,久一,救救我。”他是这样求我帮他的,如果我不帮他进、入,就像能要了他的命一样。   我照做了,又一次拯救了他的灵魂和肉、|体,当然,还有我的灵魂。   跳水馆是他曾经做熟悉的地方,在这里,他意气风发,在这里,他打败了一个有一个对手,而今天,在这里,他又有了一个不小的收获,就是我。   经历了今天,我想,有些东西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我不敢说,因为心一直都是虚的,即使他四肢健全,我们都不会有将来,更何况他现在变成了这样。   没过太久,姐姐就来了电话,李泛长久留在我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她已经安排好了台湾的医院以及康复医师,她告诉我她已经派人飞回来接我们。   接我们。   我的心一颤,知道姐姐是好意,希望我也能够到台湾玩一玩,然后和她团聚。   我看看躺在身边的李泛,他现在还不能自己坐起来,只能每天像个全身瘫痪的病人一样躺在床上,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就费力的扭着脖子,紧紧地盯着我的眼。   我答应了下来,知道姐的助手降落的航班,然后去收拾了行李。累了的时候,我就坐在李泛的床边,他眨着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的,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把他扶起来,让他的背贴在摞起来的被子上,“李泛,都是你的错。”我对他说,眼睛有点湿润了。   “是我不好,对不起。”他低下了头,脸色苍白。   “为什么招惹完我姐又来招惹我?”我咬着嘴唇,含着泪水,很辛苦。   他看看我,喉咙一紧,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干嘛啊,要什么就说。”我用手指杵他的肩膀。   他吃痛,肩膀往后一让,整个人失去平衡,竟然直直的向右侧倒了下去。   我一点都不心疼,他整个人趴在了床上,扭动了一下身体,却根本翻不过来。我冲着他的后背哭道:“我讨厌你,李泛,讨厌你。你这么朝三暮四,抛弃了我的姐姐,还有过那么多的女朋友!”   他一直那么窝着,也说不出话来,我担心时间一长无法呼吸,只好一伸手,很轻易的就将他翻了过来,我看他的脸变得更加惨白,眼睛里蕴着一层湿气。   “久一,”他垂着眼睛看我,“你想听我的解释吗?”   “什么解释?”我双手按着他的双肩,如果我的手撤去,他还是会倒下来。   “关于我抛弃你姐姐的原因。”他看着我的眼睛,一点都不躲闪。 ☆、(七)   (七)   这一晚,我们依偎在一起,我用笔记本上网,他就坐在我的旁边,对他来说,坚持坐着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累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把身体向我这边靠过来,我不再想最初那样抗拒与他的接触,愿意用身体撑住他。   他没有向我解释为什么抛弃姐姐,只是给了我一个密码,它可以打开一个博客。   博客里的文章很多,李泛好像把这当成了一本电子日记。我开始主页浏览,从最近的一篇开始往前翻,有图有文,有训练、有比赛、有姐姐、还有我。   将近两个半小时,操作鼠标,我将博客里的图文全部看完,从起初的微微好奇到最后的泪眼朦胧,我扭头看身边的李泛,他完全坐不住了,整个身子靠着我,很紧,在这两个多小时里,他不说话,安静的陪着我,眼神平静如水。   标有日期的博文不会撒谎,它通过这几年的积累为我讲述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的主角竟然不是主人的女朋友——我姐,而是我。   起初李泛和我姐是在某个公众场合认识的,经人介绍,两人确定了男女关系,在一起以后,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负面影响的绯闻,报纸上也常把他们当成模范情侣。   李泛会在全国各地比赛,姐没有拍戏的时候就会跟着他到各个城市去,姐到外地拍戏时,李泛也会在训练的休息之余赶过去探班。   日记的前半部分都是这些平淡的记录,哪天姐姐来队里看他,哪天他又飞到了某个城市去看姐姐,全文基本都是记录,还少能够流露出什么感情,我甚至以为,他都不应该算得上是记录内心心情的日记。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的名字越来越少,而我的名字却突兀的出现了。   对我,他描述的很仔细,某天他来到我家看我,给我带来了什么礼物,我接下礼物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以及他是有多么的愿意为了我的一个笑容而作任何努力。   我想不出他怎么就会爱上我,我不是明星,也没有姐姐漂亮,和他的接触有是少之又少。   只是他常常买礼物给我,托我姐带回来,我也一直认为,这就是他讨好我姐的一种方式。   当他发现自己的爱情突然转移时,当机立断选择和姐分手,但是姐不愿意,李泛只好换了很多的女朋友,以此来让姐死心。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三岁的小孩子都不会相信。”明知道那样的博客不会骗人,但我依旧不想相信,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他一点都不占地。   李泛不回答我,歪着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哥我姐,是我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你知道我们的关系有多要好。”   他咧了一下嘴,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反应,“久一,我想小便。”他的声音很小,很害羞的抿了抿嘴。   “我在说正经事儿,去什么厕所?”我很不满他的打断,更不想帮他小便。   “你让我看这个博客有什么用?”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坏的一个人。”他认真的说。   “知道这个有什么用?我恨你,并不爱你,不知道吗?”我咬牙切齿的问他,“你明知道我会将你碎尸万段,你还敢同意姐的建议,让我照顾你?”   他终于笑出了声音,耸耸肩,“我当然知道你要怎样对待我,不过,能死在你的手里,这是我最完美的结局了。”   他的话很轻,但好像真的在我的心里推起涟漪,我选择相信他,而我也很清楚,自己已经在那个梦中爱上了这个像一条鱼一样无助的男人。   两天以后,我们就上了飞机,飞往台湾。因为假肢要托运,他坐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羞得不敢抬起头。我在他的身上铺了很厚的毯子,然后又用一条薄被子将它整个身体盖住,但这些都不太管用,李泛看起来还是那样破碎。   台湾我们都不是第一次来,但身边多了个人,让我还是很不适应的。我姐没来接我们,这使我又松了一口气,助力带着我们来到了姐的住所。   不出意外,姐和李泛相见,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默默的站在一旁,努力想着路上看见的蒲公英。   姐说工作忙所以没有去机场接我们,又感谢了我对李泛的照顾,我只是讷讷的应声,然后看着她把李泛推进了自己的卧室,我也只能别过头去不看。   头一次,与姐的相逢是这么不愉快。   助理看出了我的百无聊赖,摊开地图,为我介绍台湾好玩的地方。   “我都去过。”我坐在沙发里,对她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她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坐在我的对面,告诉我接下来的安排,我和李泛都住在这所公寓里,她已经为李泛找了台湾最着名的康复中心,姐忙着工作和赶通告,所以她的任务就是带着李泛每天按时复健,其他的时候就可以陪我到四处逛逛了。   我心不在焉的点头,暗暗后悔,想着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再次见到李泛,把他送到这里,就好像是羊入虎口,从今往后,除了远远观望,他再也不会属于我。为什么要答应过来做复健,他这样的身体,复健又能有什么用?   我宁愿我们还在北京,就我们两个人,还希望他像以前那样瘫躺在床上,侧着头望着我。   我要李泛属于我,完完整整的属于我。   门被推开,姐走了出来,红着眼睛看着我,让我有点不敢对视。   “泛泛的手臂呢?手臂残肢是他唯一可以安装功能性假肢的支撑点,你对李泛做了什么?”   我低着头,不想说话。   姐没有再逼问,李泛可能早已找了什么借口瞒了过去,但是我和姐之间就这样,似乎出现了罅隙。   在台湾的日子很无聊,姐姐不能总在家照顾我们,所以为李泛请了一个特护,每天和助理一起带着他去康复,早晚各一次,我每天就只能在房间里上网,对这片陌生的土地并没有太多的喜爱和向往。   姐姐的助理想带我到处走走,我没兴趣。“要不以后我和你们一起去康复中心?”我提议。她当然非常同意,只要我不会再觉得孤独就好。   第二天一早,我和他们一起出发,这是我第一次进到康复中心,大厅里除了一架架轮椅和各种康复器械,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张张麻木的面孔,这里的人无论病人,家属,医生,表情都是严肃而僵硬,我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愿上前。   李泛离我的距离有点远,他靠在PT架上,第一个训练的内容就是学习独立坐起。我不知道这样的学习有什么意义,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残缺暴露在医生面前,像个树桩一样一动不能动,还要咬着牙拼命练习?   他一次次的直直摔倒在地上,有的时候好像一条垂死的鱼,面朝下的栽下去,有的时候索性直接向后仰去,咚的一声脑袋砸到地板上。   医生会在第一时间将扶起来,一般这个时候,他都故意别过脸去,即使知道我根本不会望着他,他还是会把眼神躲闪开。   我和他每天都没有太多的交流,只有助理和特护都不在的时候,我才去他的房间。   我打开门的时候,他整个人趴在地上,正弓着背,用额头抵着地,努力想把自己“支”起来,我走到他的身边,他看到了我的脚,瞬间泄了气,又重新瘫在地上,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你怎么啦?”他感受到了我的低气压,想抬头看看我的表情,却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坐起,有点着急,又在地上挣扎了几下。   “这么痛苦的训练值得吗?”我将他扶了起来,“再怎么练,还不是没手没脚吗?”   他不因为我直白刺耳的话而伤恼,只是微笑着点头,“值,我就是很想坐起来和你说话,不想每天都躺在原地。”   和刚刚失去四肢的时候不同,这些天肉体的禁锢不但没有再次磨灭他活下去的勇气,竟然还给了他生的希望。   我帮他抹去头上的汗珠,他用鼻子追我的手。   “干嘛啊。”我有点不满。   “我想摸摸你。”他朝我眨眨眼睛,似乎汗水流进的眼里,我将他抱紧,想起了儿时伴在身边的洋娃娃。   就在这张地板上,我们又(合)在了一起。他渴望的眼神和克制的嘴唇都令我着迷,而这样的一具无助的身体更加让我疯狂。   我一次次的索要,他都极力配合,奈何失去手脚的身体并不能被自己所控制,他耸动着肩膀,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只留下了重重的喘息。   这是来台湾后的第一次亲近,也正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八)   (八)   白天在康复中心里,我坐在位置比以前离他近了一些,我也开始认真的看着他训练,他总是穿一件背心,有时候是深蓝色,有的时候是黄色,训练完后,无论什么颜色的背心最终都被汗水浸湿成另外一种颜色。   他开始练习用屁股走路,这比坐着不动更容易摔倒,随着摔倒的次数更加频繁,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擦伤,没有办法,即使心里有准备,可是他还是只能让脸先着地。康复医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及时将他扶起,而是让他自己用额头将这半截身子顶起来,有的时候他顶了好几分钟,身子都不能立起来,那些医生就围在一边看着,我不忍心看,悄悄别过头,一瞥之下却看见李泛正用坚定无比的眼神望着我。   我才知道,我是他生活下去的意念。   护工在下班的路上骑单车扭伤了脚部,但他还是会每天坚持跑过来一趟,陪着李泛到康复中心去康复,其余时候就回家休息,家里只剩下了李泛和我。   助理可能听到姐姐说过些什么,很紧张我会伤害到李泛,便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身边。   就这么过了两天,助理发现我并没有故意去找李泛的麻烦,也就彻底放松下来,有时候也会坐在客厅打打盹,这时我就会蹑手蹑脚跑到李泛房中去看他。   每次推开他的房门,见他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百无聊赖。   “要不要跟我下楼透透气?”我诱惑他,毕竟受伤后他还从来没有主动想出过门。   李泛从来没有拒绝过我,即使知道他并不愿意,但是他还是任我将他扶起。将他的假肢穿上,我把他抱上轮椅,我们没有走远,只是在楼下的花园转转。   花园里有几个人,一男一女在对打乒乓球,我停住了轮椅,站在那里看着白色的小球飞来飞去。   没一会儿,小球朝我们的方向飞了过来,我笑着截住它,然后递给了向我跑来的女孩子,她冲我微笑,然后跑回去继续打球。我转到轮椅前边,突然瞥到了李泛一张惨白的脸。   我才明白,如今的他连这么一点的袭击都会惶恐不安,因为他连用手挡一下的能力都没有。   “你害怕吗?”我把他推走。   他点头,毫无遮掩,我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坦诚。   “久一,你不会管我的是吧?”他说出的话总是这么直白。   我想了很久都无法回答他,至今我都不明白自己对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我应该是恨他的,他伤害了我姐,但我好像已经恨不起来他了,看着他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一种保护欲油然而生。   “欺负别人,我会内疚,欺负你,我很舒心。”我也说了实话,李泛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晚饭时候助理回来了,她叫了外卖,铺在桌子上我们一起吃。李泛有些困难,每天都是助理或者护工喂他,今天他突然有些抵触,想自己吃。   助理很有耐心,就帮他把面条盛在碟子里,还把筷子换成了更方便一些的叉子。   自始至终我都在吃面前的食物,没有说话。李泛咬起了叉子柄,用脖子来控制叉子的方向,金属叉子终于碰到了面条,挑起来一些,李泛赶快放下叉子,张嘴咬住叉子上的面条。   “哼。”我不小心冷笑出声,引得李泛羞红了一张脸。   “你用这个叉子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吃。”我没有停下手里的筷子,故意心不在焉的说。   助理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帮李泛把叉子拿开,然后把盘子推到离他更近的位置。   李泛真的开始尝试,头埋下去然后张开嘴,直接用牙齿咬住食物,这种方法的成功也让助理松了一口气。他很享受这种难得的“独立”,大概这是受伤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可以不用依赖别人的帮助而做的事情。   吃了一会儿,李泛才抬起头来,我看到他满是酱料的嘴角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垂着眼睛盯着盘子不敢再动。   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巾帮他抹掉嘴角的污渍,他终于不再尴尬,肯与我对视。我总是拿他这样的眼神没有办法,即使助理就近在咫尺,但是,请让我放、纵一次吧!   我想我是彻底沦陷在了这双柔情似水的眼眸里了。   此后夜夜我们都处在一室,助理虽然不是时时刻刻跟在我们身边,但是多少会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这天夜里我们一番过后,两个人都安静的不再说话,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我们很默契的不再提起姐姐,但是,那毕竟是所有症结的所在。   在寂静的黑暗里,我思索着怎样才能找个借口提前回北京,李泛也很赞同,愿意放弃康复,离开台湾。   正当我冥思苦想时,原本寂静的空气中竟然传来了开门声。   我立马披上衣服坐起来,还没来得及掀被下床,姐姐已然出现在了门前。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已凝固。   姐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管是她无意撞见,还是从助理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这种状态下的相见总会让她无比震惊的。   很快,泪水就溢满了她那双原本就晶莹闪亮的眼睛,她总是这样的哭法,就像李泛刚刚抛弃她的时候一样。   “姐。”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浑身火烧一般。   温柔恬静的姐从来不会吵架,她浑身颤抖,嘴唇都抽搐起来,我扭头看李泛,他一脸即将英勇就义的神情。   姐跑掉了,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内疚感立马从心中涌起,一直上升都头顶,一股血猛撞,脑子开始嗡嗡作响,二十年的手足情,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令我心爱和敬重的人,我觉得李泛不能与姐姐相提并论。   将匆忙披在身上的衣服穿好,正要追出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沉闷而懦弱的声音:“不要丢下我……”   李泛……   我更爱谁一些心里自然清楚,可是李泛那像失去保护的小动物一般惶然无助的叫声令我心中一动,我能从声音中听出他的感情,那是一种极度的不自信,他相信我一定会追姐姐而去,但是内心又有那么一点点奢望,奢望我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我被逼得也要哭了,姐姐高跟鞋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我知道自己呆住的时间越长,李泛的胜算就越大了。   最终,我还是留了下来,把李泛抱起来,伏在他的怀里终于哭了出声。   这些天来,我也被一种极度的纠结折磨得喘不过气来,一边是姐姐,一边是伤害过姐姐的男人,其实内疚感从第一次和他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别哭。”李泛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尽显苍凉。   李泛,你赢了。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了,从此后众叛亲离。   这一晚我很怕,一直搂着李泛,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小的点点滴滴想起,全是姐姐的如花笑面。   “泛泛,我怕。”   李泛用下巴蹭着我的脸,却也说不上什么安慰的话,“久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让你跟着我,只能受苦,其实我更怕。”   两个深陷无助中的人相依相靠的度过了一个最为难熬的黑夜。   第二天,果然助理和护工都没有再出现,我简单的收拾了行李,推着李泛离开了这所公寓。   我为李泛穿衣服、洗漱、上厕所,整个过程中他却没有说一句话,我能感觉出气氛的凝固,“怎么了泛泛?”我在他因为失神出点摔倒的时候问他。   “久一,我们回北京吧。”他的声音不大,眼睛湿乎乎的。   “是啊,我们这就回北京,怎么了?”我有些不解。   李泛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深吸了口气才说:“回去以后你就把我送回家吧,你也该回你的家了。”   “什么意思?”我感到意外。   李泛弯起嘴角,突然对我笑了起来,“我已经害了你的姐姐,不能再害你了。”   我不说话,和他对视,思考着他的语气,听他接着说:“如果你哥哥知道了他会怎么对你?怎么对我?”   “你怕我哥?”我瞪他,“他马上就会知道。”   “我不是怕他,他一直想要了我的命,我很清楚,我只是担心你们三兄妹今后会变得四分五裂。”   这已经是事实了,从那天夜里姐姐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一刻起,我们的亲情就已不复存在了。为了一个李泛,我这样做真的值吗?偌大的北京城,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们的日子应该怎样过呢? ☆、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被锁的没有字,直接看这一章   从飞机落地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如同系了秤砣一般越来越沉,一切都变了,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假肢需要托运,我推着机场提供的轮椅,和泛泛一起等行李。没有假肢的掩饰,泛泛的身体太吸引人们的目光了,很多人路过时都会多看上几眼,脸上还流露出各种刺眼的表情。   我转身蹲在了他的面前,“看着我。”   “干嘛?”他问,情绪低落。   “那些人你认识吗?”我问他。   他摇头。   “不认识就不要看,知道吗?”我按住他的肩膀,冲他微笑。   他终于笑了,“久一,抱抱我。”   我依言蹲下,将他搂紧了怀里,他的声音闷闷的传入我的耳中:“有久一在,我什么都不在乎。”   没有回那个住了二十年的家,我知道那里已在一瞬间变得荒凉和破败,让人无法面对。我们找了酒店住下,没有无障碍的设施,我独自照顾他显得十分吃力。   卫生间虽然宽大,但是马桶周围没有一点他能借力依靠的设施,我把他搬到马桶上已经费了全身的力气,全部过程都要为他保持平衡,但是体力的不支导致我不止一次将他摔下马桶。   每次倒在地上,他都不会埋怨,也不挣扎,即使脸着了地,也耐心的等着我将他扶起。   有时候我怎么也扶不起他的时候,他还会安慰我说:“别着急,慢慢来。”   这一天,在我给他刮胡子的时候,安静了几天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放下剃须刀,让他在椅背上靠好,才去接了电话。   是我的未婚夫老范,听说我回来了,想过来看我,我知道,我和泛泛的行踪有些人必然了如指掌,否则老范也不可能知晓。他说老人想我了,既然回了北京就去他家坐坐,我没法拒绝,可也不能留泛泛一个人呆着。   挂掉电话犹豫间,泛泛蹭到我的手臂,胡子没刮掉的那部分扎在我的皮肤上,“怎么了?”我将他快要摔倒的身子扶正,他对我笑了笑,说:“去吧,我一个人在这肯定没事。”   我不肯,他竟吓唬我说:“如果你回到北京了还不去找未婚夫,他肯定会四处打听,说不定会直接找到酒店,那样的话你怎么给他解释我呢?”   泛泛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能让他们发生正面的冲突,只能为他安排好,然后自己出门。泛泛说他还不想躺着,因为要独立坐起来实在困难,于是我就把他抱到了沙发上,他倚在透柔软的靠背和扶手的夹角里,应该不会太辛苦,我把遥控器和电话机并排放在扶手上,旁边放了一支笔。   “你试试能不能够到?”我担心的望着他。   他微一笑,然后尽可能地弯腰低头,用牙齿将笔咬起,“正好。”听到声音含糊不清,我才放心下来:“我拿着手机,有什么事就马上拨电话给我知道吗?”   “一定。”他放下笔,整个人缩进沙发笑着冲我说再见。   没我想的复杂,老范并不知道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的知道我从台湾飞了回来,我见了他的爸妈,象征性的坐了坐,两个小时以后就回了家。   打开门的时候,焦急地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沙发上没有人,电话听筒被撂在一边,我一下子就喊了出来,生怕泛泛出了什么事,却没想到,他只是躺在了厨房门前的地板上。   “泛泛,你没事吧?”我跑过去,将他慢慢的扶起来,他是仰面躺着的,应该不是因为自己挪动而摔倒。   “我没事,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他问我,一点也看不出不快。   “当然了,我担心你。”说完戳了戳他的脑袋,他无奈的挨了这两下子,然后拒绝我抱他起来,“我想自己来。”   毕竟是训练过了一段时间,我放心的把他安置好,他用臀部开始交替挪动起来,担心他掌握不了平衡,一直护在他的身侧,但是他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虽然步子很微小,但他的身子笔直,丝毫没有歪倒的架势。   刚打算夸他一番,他突然一下子向前趴去,快得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咚的一声,他的脸就撞到了地板,我赶紧将他扶起来,从头到尾他只挪动了不到一米的距离,但已累的满头是汗,靠在我的怀里大口的喘气。   “久一。”他突然叫我的名字,“我们出去玩吧?”   我感到意外,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来没有主动要求出过门,“去哪?”   “你还记得你的梦想是去哪里吗?”他问我。   “迪士尼。”想都没想,这是我儿时最坚定的梦想。   “恩,”他点头,“就是那里。”   “你先告诉你怎么躺到了地上?”我岔开他的话题,他一个人就算从沙发上摔下来,也不可能滚到这么远。   他身子绷紧,开始警觉起来,“我想找水喝,就自己下来了,但是体力不支,就倒在了这里。”   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泛泛很少喝水,如果家里没人,他就更不会主动喝水了,我有些半信半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敏感,为什么觉得出去了这几个小时,泛泛好像有了些什么细微的变化呢?   我知道他想帮我实现梦想,但是在坐飞机来一次长途跋涉,他的身体真的会吃不消,最后我还是决定在本市找一家游乐园玩一玩就可以了,只要是他陪着我,都会开心的。   这是我回到北京后最快乐的一天,虽然他不能陪我一起玩,但是我推着他走在各种娱乐设施中间,心里也是十分的踏实和满足。李泛偶尔会回过头来看看我,嘴角挂着微笑,有的时候我们就站在一个娱乐设施面前看上好半天。   “你想玩吗?久一。”他问我,眼睛里闪着好看的光。   其实我真的很想玩,还没回答,就听见他继续说:“把我放在这里就好,我可以看着你玩。”   把李泛一个人留下,我会担心,现在的李泛完全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久一,你知道吗?在我还有手有脚的时候,我就希望,能有一天带着你去你最想去的那个乐园,陪你一起玩所有你想玩的项目。”   我心头一震,那些回忆我从来不敢触及,现在好像已经记不起泛泛有手有脚的样子了,至少在我爱上他的时候,他就是有这样像个娃娃一样的身体,而那个出现在电视里精神焕发的跳水明星好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推他到了旋转木马跟前,排队的人并不多,我请求工作人员同意李泛和我一起玩,诺大的旋转木马上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多一个残疾人他们好像也不太介意,只是说陪同人员一定要照看好,如果出了事情他们不负责。   我当然同意,开始将李泛抱上木马,其实抱他已经很熟练了,可是如今他戴着假肢,旋转木马又高,我用了几次力,也不能把他提到那个高度。好在一对情侣看到了,男人过来将泛泛抱到了木马上,他没想到泛泛的双手也是假的,所以抱上去以后就撒手了,李泛没有手可以保持平衡,在男人撤手的瞬间就开始歪倒,吓得我赶紧将他抱住。   在我怀中的泛泛一脸坦然,没有丝毫的惊恐,不等我感到纳闷,就听见了木马转动前的铃声,我赶紧上马,坐在泛泛的身后将他搂住。   “刚才,你不怕吗?”我问他,嘴亲吻着他的后颈。   “有你在,我怕什么啊。”他笑出了声,“就算你现在撒手让我掉下去,我也不会怕。”   我看向外边缓慢旋转着的风景,不禁湿润了眼眶。   这是我最幸福和难忘的一天,当时我想的不是以后每天都要和他这样过,而是为什么会这么幸福呢?需要用什么来偿还?   因为心怀内疚无法自拔。   几天后,我哥出现在了酒店房间中,还没来得及为他知道我的住处感到意外,就看见了他和李泛默契的对视。   我终于明白了,回到北京后,泛泛一定背着我和我哥联系过,这让我想起了那次我离开后他竟然躺在厨房地上的事情。   我哥麻利的给他收拾出了一个书包的行李,然后单手把他夹上轮椅。   “哥,你要把他带到哪去?”我着急的大叫,拉住轮椅的把手不肯动。   “久一,我要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了,你放心。”他说完,用嘴唇亲了亲我的手背,立马遭到我哥的一个巴掌,但是他还是在微笑,尽管嘴唇还在颤抖着。   我跟着他们走出了门,路上哥没有再对李泛动粗,还允许我和他坐在一起,李泛告诉我,他实在不想回家,所以跟我哥商量好,带他去一个可以为他提供工作的酒吧,我不知道他这样重残的人能做什么工作,但是看他开心和憧憬的样子,能够感觉到他心中的快乐。   “久一,我想做一个有用的人,我还想,”他顿了顿,“还想让你和哥哥姐姐和好如初。”   我终于不再痛苦,和哥哥一起将他送到了他口中那个属于他的地方。   姐姐和哥哥一起把我接回家,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我知道李泛的退出真的可以帮我挽回亲情。但我始终闷闷不乐,心情低落,食欲不佳。哥担心我生病,坚持带我到医院做检查,竟然发现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我告诉他当然是我未婚夫老范的,但哥的眼神明显的不信,但是两家还是很快开始张罗婚事,在这个失去爱人的冬天里,我就这样仓促的结婚了。   孩子很可爱,老公很疼他,因为秋天出生,给他取名字叫范秋珂,但我不是很喜欢,悄悄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小帆。   每次心里难过的时候,就抱着小帆,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自己的眼睛就会涌出泪水。 ☆、上   《上》   如果说等待是一场不确定的爱情,那么这种无期限的爱真的是艰辛,如果说等待是一场期待奇迹的爱情,那么对于师安来说,这场爱情来的也太快了些。   胡最的确已经走了很久的时间,自己无法与他通过电话和短信交流,这也使得师安更加担心胡最的安危。   那天一大早胡姽就和新来的客人外出,只好由师安给泛泛喂饭,通常情况下师安和泛泛做不了太多的交流,只有在师安抱他起身时,泛泛会用下巴勾勾师安的脖子,每每这时,师安便会用手摸摸他的头顶,回以微笑。   师安知道泛泛倘若总一个姿势躺着会很不舒服,便上前轻轻翻动他的身体,令他侧卧,然后把身下的三个抱枕垫到了他侧着的背部。   都弄好了,这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听说那个女客人还带来了一个与泛泛不合的小孩子,师安警觉的关严了门。小孩子,他很不喜欢。   回到自己房间,他按原路走在沙发边,坐下,突然意识到些许异样,是坐下时沙发反弹高度小了?还是空气中出现了特别的味道?   出于不确定和不安,即使师安感到了身边是谁,但也还是没有开口。时间就这样静止了——其实对于他来说,什么时候不是静止的呢?   最后还是胡最不忍看到师安脸上的惊恐与无助,把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有那么一瞬,师安是要躲的,但被握住的手只是条件反射般的颤了一颤,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因为那样熟悉的一只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时,一种对自己来说早已走远、早已失去的安全感回来了。   不知道在自己的感觉器官遭受了这么严重的创伤以后,为什么还会对一个人完全的相信,而且这个人还是伤害自己的人,也许他也说不清,如果换成是姚鲤,他还会把自己放心的交给他吗?   “跟我走。”胡最在他的手心里写下。   师安一愣,他不是没有读懂,而是思绪突然翻涌上来。他就是在等这一刻吗?好像不是,可如果不是的话,看不见一切,听不见一切,托着这样的身子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越狱,但胡最的确不是遵从法律规规矩矩的走出监狱的,所以他是要逃的,身份证、户口本都已少了他这个人,诺大的中国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那也不要紧,有什么比自由还可贵的呢?世界国家千千万,在哪里生存不是生活?中国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当然除了心爱的姐姐,和现在身边所坐的这个男人。   安,无论我逃到哪里,都要和你在一起。胡最轻轻启齿,即使他知道师安根本听不到。   对于师安来讲,根本没有过多的选择,他会听胡最的一切安排,虽然曾经的他是那么的强势,虽然他们曾经一见面就动手,虽然曾经他们总是为谁在上边谁在下边而争论不休,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等待,从拘禁到重生,也许只有在一起三个字才是今后的信仰。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告别了胡姽和六间的众人,这个地方,胡最是不能过多停留的。什么行李也没有,二人空手上路,目的地是哈尔滨。   当胡最第一次在师安的手心写下这个地名的时候,师安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颤,煞白的脸也是一秒钟就恢复了颜色,但这还是被胡最捕捉到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他从没有好好的了解过师安的过去。   在胡最的记忆中,几年前自己和姐姐到全国各地搜罗符合六间的人选,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来这里工作,他们收留下来的几乎都是走投无路的重残人,比如泛泛,比如吴风。像师安这样当时只是双目失明的人来说,没有人愿意来到六间,但师安却是主动提出来的。当时的他冷着一张脸,对自己说,别的人是身体的上走投无路,我是心理上的不行吗?   从那一刻起,胡最就对这个男人起了特殊的心理。   折腾了两天两夜,终于来到了这座冰雪之城。可是随着离这里越近,师安面上的愁色就越深。胡最是愈发的捉摸不透他,但是看不透的东西总是最美的,每天他们都忙着赶路,他特意让师安拄着盲杖,自己在他身旁相扶,没有人会对一个盲人的引导者产生怀疑。   虽然身上有足够的钱财,但是为了不引人瞩目,两人还是住进了一个私人开的小旅店,房间比较狭小,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方块般的房间中间摆着一张双人床,对面有个十几寸的小电视。   “明天我们在城里呆一天,后天再出境。”   把这一句话写在师安的手上费了不少功夫,甚至累得胡最直伸懒腰,师安也对这种交流的方式很不适应,常常感觉不出手心上的字是什么,胡最只好一次次的重复。这些小事都消磨掉了胡最本来就少的可怜的耐心,所以他对师安没有过多的话,领着他走路的时候也不怎么提醒,进了新的旅店也不会给他介绍新环境和布局。   对于这些,师安也不计较,他知道胡最总是很忙,为了出境的事做准备,所以大多数时间旅馆里只有师安一个人,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愣愣的发呆,有的时候会想想过去在六间的这两年时光,也有的时候会想想更年轻时候的事情。   这样的发呆常常不受控制,等师安回过神时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是,对于一个没有光感的人来说,连白天黑夜都无法区分。有的时候胡最半夜才会回来,师安才知大概的时间,其实在等待胡最回来时,他也常常犯困,但是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睡过去,因为一旦睡着,就更不知道大致的时间了。   第二天一早师安和胡最在小面馆吃早饭,也许师安不记得多年前的自己有没有来过这一家面馆,但是,在哈尔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中,他的心都是忐忑的,唯恐遇到某个拼命想要忘记的人,或者,遇到某枚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   胡最点了两碗馄饨,他知道这是师安的所爱,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大男人,会这么喜欢吃小馄饨。   胡最将碗端到面无表情的师安面前,馄饨的热气和香气让师安轻轻咧了咧嘴角,胡最看在眼里,心下还是有些舒心的。他把筷子塞进师安的手中,又把他的左手放在碗沿上,这才开始吃自己的饭。   他们在外边的时候,因为交流麻烦,通常都是安安静静谁也不说话,胡最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所以当突然出现一个人坐到他旁边对师安说话的时候,胡最有些不适。   他细细打量身边这个男人,与自己年龄相仿,肤色偏白,鼻梁上架着轻巧的细边眼镜,他用食指的关节敲敲桌子,然后问师安:“还是哈尔滨的馄饨好吃,对吗?”   感到桌子的震动,师安微微愣了一下,以为胡最要说什么,便放下筷子,安静地等待。   “你是什么人?认识他?”现在的胡最对每个陌生人都有警惕心理,他可不想再回到高墙的另一端。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根本没有理他,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师安。   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师安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这边的男孩不干了,他伸手攥住了师安正握着筷子的右手:“为什么不理我?不认识我了?”   突然地身体接触让师安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感觉得出这只手的手心柔软嫩滑,绝不是胡最的手。   身处绝缘环境的师安害怕了,叫了胡最的名字,失聪了这么久,他早就不会控制音量了,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其实这么小的声音再加上浓重的鼻音,坐在对面的胡最根本就听不见。   胡最站起身,用自己的大手掐住了男人的手腕,轻而易举的将他的手提起:“没看见这还有一个人吗?我在问你话。”还没有人敢在胡最面前动手,再说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怎能是他的对手,他只是不想闹事罢了。   “我叫姚鲤!至于认不认识我,你问他好了!”男孩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还在为师安不理他而生气。   “他耳朵聋了。”胡最解释。   “啊?”显然很出乎姚鲤的意料,“怎么会?”   不敢相信的姚鲤双手捏住了依旧坐在对面的师安的肩膀,使劲的摇他,说道:“安,你的耳朵怎么了?你怎么不理我?你看着我啊!你怎么回事!”   “看着你?你不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吗?”胡最开始怀疑这个姚鲤到底认不认识师安。   师安被他摇得有些难受,手中的筷子也掉到了地上,“胡最!”   这次他又出声叫了胡最的名字,胡最走过来捏捏他的手心,示意没事。摸到了熟悉的手,师安才放下心来。   “请你把我的名字告诉他。”姚鲤要求。   胡最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师安的手心写下了他的名字,他当然不知道姚鲤的“鲤”字会是鲤鱼的“鲤”,所以写的是“里”。   但这两个同音不同形的字已经让师安失了态,他倏地站起了身,转头向外跑去,这是他的本能反应,但是他并不知道这狭窄小店里的布局,这一下就撞到了另一张陈旧的桌子,上边插筷子的塑料小桶和盛放兑了水的陈醋的陶瓷小壶都噼噼啪啪的掉到地上。   胡最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横冲直撞的师安拉住,师安踩在散落一地的筷子上,紧闭着双眼扭着头。   说实话,胡最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师安,在六间的时候,即使自己对他施暴,哪怕割掉他的拇指,他也从没有这样荒落过。   知道了姚鲤是师安大学时的小学弟后,胡最将他领到了他们所住的小旅馆中。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盲的。”胡最说。   “怎么可能,他明明有一只眼睛是好的,5.2呢!”   胡最把师安安置在床边坐好,不再搭理姚鲤。   别这样,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   胡最在师安的掌心写道。   师安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皱着眉,深深的喘气。   “你记得他的,对吗?发生了什么?”胡最鲜有耐性的在他的手心写下了这行字。   师安动了动嘴唇,然后又紧紧地抿了起来。   “怎么了?说话呀。”胡最说,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见。   师安抓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写了“认识”两个字。   这时胡最才想起来,师安很少会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面前说话,因为自己告诉过他,他说话的声音很难听,而且音调非常怪异。   他又转头看看姚鲤,他正站在一旁盯着师安的一举一动,脸上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纠结的痛苦,因为他也陷入了回忆。 ☆、中   姚鲤是哈尔滨本地人,那个时候在本地最有名的大学学习,他比师安小一届,但他在学校的名气却大得多。   姚鲤成绩很好,也很好学,平时常常在图书馆里看书,有的时候抱着一本英文书,手边一本英汉词典,就可以在图书馆里坐上一整天。   “这么简单的词也要查词典?”   姚鲤回头,身后坐着的这个男生用挑衅的眼光看着自己。   “我,我查哪个了?”姚鲤心虚。   “sin。”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啊。”   “你离我这么远,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眼睛?”   后边的男生因为听到眼睛一词有些黯然,但好奇的姚鲤并没有发现。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再到图书馆学习,也总是这样默契的一前一后的坐着。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渐渐地坐在了一起,再后来,他们开始变得形影不离……   后来姚鲤才知道,师安的右眼没有视力。师安告诉他,这是小时候的一次意外。   幼儿园时期,师安被班上的小朋友用铅笔尖扎进了眼睛,这只眼睛便完完全全的废掉了,因此他了解失明的痛,所以他十分珍惜那只左眼。在他看来,那只左眼比生命还重要。   所以左眼被他保护的好好的,视力足足有5.2。但是只有姚鲤知道,一只眼睛的他也会遇到很多困难,他不能很准确的把水倒进水杯,走路的时候也得非常小心,因为一只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是平面的,他常常因为看不出台阶而被绊到。   有时候姚鲤会想,这么明亮的一双眸子怎么可能只有一边能看得见呢?有一次,他真的伸出手捂住了师安的那只好眼睛。   明明炯炯有神的右眼瞬间就失去了光亮,那只失明的眼睛如同失去生命的枯树般,一下子就变得暗淡和茫然。   那次师安急了,他很讨厌别人这样对他,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种羞辱,尽管只是关心他的姚鲤并不是这样认为的。   “左眼就是我的全世界,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懂得。”师安告诉他。   直到师安毕业那天,姚鲤求他千万不要离开哈尔滨,但是似乎有什么难处的师安非要回到自己的城市。   “你就这么走了?连同我你也不再留恋吗?”   那个大雨滂沱的下午,举着伞站在车站冲着师安大声哭喊的男孩子就是姚鲤,他不相信心爱的人会真的离自己而去。   “姚鲤,我有我的难处。”   “我不听这种狗屁话,要是滚,就滚的远远的!”   气急败坏的姚鲤把伞扔到他的身上,愤然离去。   殊不知这把撑开的雨伞边缘不偏不倚正扎中师安的左眼,但并没有血,也没有多么的疼痛。因为对唯一一只眼睛的珍惜,师安才去医院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回去滴些眼药水,防止发炎和感染就好。   师安真的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晚上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本来就狭窄的视线中一片模糊。   当他再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视野越来越小,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小亮点。师安笑得无奈,怎么能想到,就这样一个不经意,自己最最宝贵的视力就消失了,难道这就是报应吗?外伤感染导致的失明是绝对不可逆转的,这个,他懂。如果是因为别人,他一定会恨,可是,对于那个孩子,他真的恨不起来,要怪就怪自己吧。   失去了视力,也失去了爱人。   正值壮年的他承受着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他不在的那段日子自己是怎么过的,因为看不见了,一切的经历都变得支离破碎,他甚至不能描述任何一份回忆。   “姚鲤,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打断了屋内的寂静,胡最叫了姚鲤,缓过神来的姚鲤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我,我,对不起。”   “我不太清楚你们的事情,等安想说的时候,应该会说的吧,天也不早了,他得睡觉了,”胡最看看手表,“他每天必须按时睡觉,要不然生物钟会被打乱的。”   “那你们明天还在这里吗?我想,明天再过来。”   “恩,明天还在。走吧,我送送你。”   旁晚的城市小路中已经退去了喧嚣,胡最走在姚鲤的右侧,一路上听他说话,似乎还没有平复激动的情绪。   第二天胡最打开门时,姚鲤已经站在那里。   “天啊,你不用工作的吗?”胡最问他。   姚鲤摊摊手。“我在福利院工作,时间自己定。”   胡最无奈,让开门口,请他进来。   姚鲤还和昨天一样,进来以后拘谨的坐在床边,连身上穿的衣服都与昨日的相同,胡最暗想他昨晚到底有没有回家。   “你想怎样?呆多久?”胡最并不是用挑衅的语气,只是想知道姚鲤和师安的事情怎么才能算是个了解,毕竟他们不能在哈尔滨做过多的停留。   其实昨天晚上姚鲤就已经猜到了师安和胡最的关系,胡最看师安的那种眼神,姚鲤当年也曾有过。   “我不是想打扰你们,只是想问问他的眼睛和耳朵是怎么回事,还有就是,想多看他几眼。”   “眼睛的事儿我不知道,我见到他时他就是盲人。至于耳朵……”胡最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开头比较好。   “耳朵怎么回事?”激动的姚鲤迫切地想知道原因。   正巧这时师安醒了过来,他坐起了身,然后喊了声胡最。这是他的习惯,每天早上,是他最迷茫的时候,唯一能给他安慰的就是这两个字。   胡最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在手心上写道:“我在。姚鲤来了。”   感受到姚鲤的名字,师安本来舒展的五官又皱了起来。   胡最扶师安走向卫生间,洗漱什么的倒是不用帮忙,他早就习惯了摸索着自理。   “你刚才出门要干什么去?”姚鲤跟过来问胡最。   “买早点。”胡最看了他一眼,“安的一日三餐时间都得固定。”   “那我去买吧,等一下。”也不等胡最答应,他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等师安洗漱完,姚鲤都没有回来。“我们不能在哈尔滨呆太久了,南下去你家看母亲,然后我们就离开中国。”胡最写给他。   那消息是胡姽带来的,她说师安的母亲生了重病,想见儿子一面,说不定就是生离死别,面对这么严肃和悲伤的词语,胡最不想让师安成了不孝顺的人,决定冒险带他回去一次。   姚鲤终于回来了,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们还以为你不再来了呢。”胡最跟他说。   “怎么可能,快,趁热吃吧!”姚鲤手里提着两只塑料袋,一只递给胡最,里边是包子和豆浆,他把另一只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一只塑料密封的小碗就露了出来。是一碗馄饨,只是碗的边缘有些湿,并不像是密封的食物。   “看什么啊?怀疑这个脏?放一百个心吧,我不会害他。快叫他吃!”   胡最确实有点怀疑,但还是扶师安坐下,掰开一次性筷子递到他的手中。   “馄饨。”他在师安的手心里写到。   其实,感受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师安的内心已经五味陈杂了,馄饨两个字如一道黑夜中的闪电,当然,那只是记忆中的黑夜和记忆中的闪电罢了。   味道绽放在味蕾上,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那是大学食堂里的馄饨。上大三的时候,师安和姚鲤已经退宿,在校外租了房子同居。师安对食物很挑剔,姚鲤又不会做,只好每天都跑出跑进,几乎逛遍了全城的餐馆。   有一次两人在学校的一食堂吃早餐,师安无意中说觉得一食堂的馄饨汤很香,可是馅料却不怎么样,不如二食堂的馄饨。   从那以后,姚鲤就会提前半个小时起床,骑着自行车在校园的两座食堂间穿梭,先拿着一个饭盒去买上一碗馄饨,然后把汤汁倒掉,再到一食堂,跟大师傅说来一碗不带馄饨的汤汁。   每天早上,师安起床后都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完美馄饨”,这名字是姚鲤取的,他说他最大的幸福不是坐在对面看他心爱的人吃这碗“完美馄饨”,而是提前出门,在两个食堂间周转的路上。   “怎么样,好吃吗?”   看到师安的停顿,姚鲤就猜他一定是尝出了曾经的味道。   师安当然没有回答他,他含着如此珍贵的馄饨,不敢下咽。   “过来。”他抬手招呼姚鲤。   是终于想通了吗,姚鲤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师安知道,不是看不见的东西就不存在,姚鲤再次出现,他不可能当他不存在,他瞎了,别人可没瞎。   尽管最终师安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失明的原因,但是至少他肯接受他了,这再好不过,从胡最和师安的相处来看,姚鲤应该很清楚,自己和师安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你们都是这么交流的吗?”姚鲤问胡最。   “恩。还好他是后天失明,会写字。”胡最不知道又在师安的手心里划拉着什么。   “你可以尝试一个更方便的办法,”姚鲤从沙发上站起,走近他们,“教师安用手读拼音。   “什么拼音?”胡最不懂。   “我们福利院就有几个被遗弃的聋盲儿童,我们先教他们用手打出拼音字母的手势,然后就可以拼音节进行交流了,”姚鲤解释。   “你怎么研究这种东西?大学毕业为什么去福利院?”   “起初,我只是想收养一个盲孩子,因为……”他转过头看看正在吃饭的师安,又接着说,“后来我发现,盲孩子太多了,不如在那里上班,都给照顾起来。”   “你还真有爱心呐。”胡最揶揄道。“我们要离开哈尔滨了,明天晚上的火车。”胡最收拾起桌子。   “怎么那么快?要去哪里?”姚鲤有点着急,他肯定不想这么快就与他们分离。   胡最插着兜靠在墙壁上,抬眼向师安看去,说道:“去他的家,我答应过他,离开中国前,要知道他母亲和妹妹的消息。”   “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好吗?”姚鲤弯下腰,几近乞求。   胡最拿眼睛瞥着他,充满了警惕。   “我可以一路上教你们拼音的指语,而且,”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和妹妹了。”   胡最真的是一个很尴尬的角色,他没有经历过师安以前的生活,他甚至都不知道师安还有一个妹妹,他看向姚鲤,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他清澈的眼神也正在回望自己,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轨之心。   “你去征求安的同意吧。”胡最朝师安扬扬下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师安和姚鲤之间不再像刚相遇时候那样硬邦邦了,姚鲤在师安的掌心写字,触到曾经那么熟悉的手,他的心里翻江倒海,那时候,这只手是一直和他的手握在一起的,可是如今,它竟然成了唯一一个可以接受外界信息的媒介。   姚鲤在师安的手心上征求同意,师安皱眉了,因为那么轻的触感并不能使他分辨出字迹,可他表情上的变化已经吓坏了姚鲤,那个单纯的傻男孩以为师安不同意自己跟着回家。   “再写一遍。”师安的声音很干涩,但是姚鲤还是听懂了,满腔的热血都激到了脑袋中,师安终于肯和他说话了,这是他们相见以来,师安第一次在姚鲤面前出声说话。   “我想和你们一起去你家,想去见见你妈和阿英。”姚鲤终于敢用力了,他不能因为不忍心在他手心使劲而浪费这绝佳的机会。   理解了手心里的字,师安郑重的点了头。姚鲤看见自然是满心喜悦,而站在远处的胡最也看到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不知道在临出国前,他和师安的命运会不会被眼前这个叫姚鲤的青年改写。 ☆、下   《下》   师安的家所在的城市十分繁华,姚鲤对这里并不陌生,有那么几次假期,姚鲤都是和师安一起回来的,师安的妹妹叫阿英,是个很懂事的姑娘,师安三人回到家时,只有阿英一个人在家。   “阿英,你好。”姚鲤对门里那个正在收拾家务的少女背影打招呼。   阿英闻声回头,一惊,看到了青年身边站着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哥哥。   “你们,你们终于回来啦?”放下手里的喷壶,阿英快步上前拉开门闩,稚嫩的脸上掩饰不住兴奋,“哥。”她抱住了师安,怎么也不肯撒手。   胡最悄悄在师安手臂上写下:“妹妹”。   其实不写师安也知道,血浓于水,即使分别多年,阿英的气息也是最熟悉的。   “阿英。”调动了所有记忆中的声音,师安叫出了妹妹的名字,还好,音调没有差的太多。   “哥,你怎么了?感冒了?”可心思细腻的阿英还是听出了师安由于极少说话而产生的浓重鼻音。   阿英没等到回答,有点意外。   时间僵持住了,即使亲兄妹,师安也无法感知她的语言。   姚鲤眼急手快的在师安手背上写下:“点头”。   师安立马理解,轻轻点了头。   阿英这才放心,拉着哥哥的手开心的往客厅走去,“妈要是知道你回来了,病肯定立马就好,一会我们就去医院看妈吧。”   见师安依旧没反应,阿英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使劲摇着师安的肩膀,大叫:“哥,你到底怎么了?”   大动静把师安吓了一跳,他紧张的抿着嘴,站在未知的空气中努力的想打破这种封闭,但是他能感受到妹妹的气息,却怎么也无法得知阿英的话语。   师安的身体无奈地随着阿英手上的力道而被动的摇晃着,“胡最……”他终于张口发了音,在师安最无助的时候总会吧胡最的名字挂在嘴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中,他希望可以得到胡最的回应。   阿英见到这不正常的盲态,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看着那个叫胡最的陌生人走过来拉住哥哥的手,而姚鲤只能沉着脸站在一旁,她实在想不出这几年以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时候该摊牌了,当胡最把师安的情况完全告知阿英时,阿英几近崩溃,但理智尚存,她颤抖着问胡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哥哥从小只是一只眼睛失明,另一只眼睛明明5.2!”   胡最像之前和姚鲤解释的那样,再给阿英解释了一遍,他见到师安的时候他真的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可是。那是师安的秘密,他不亲口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原因。   阿英痛哭流涕了很久,师安很有有耐心的揽着妹妹的肩,他知道,这样的事情爱着自己的人都是很难接受的,那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阿英家只有两间卧室,师安住在家里的时候,都是自己一间,妹妹和妈妈住一间,如今妈妈住院,阿英撒娇要和师安住,胡最只能和姚鲤一起说在师安曾经的房间中。   面对这样身体的哥哥,阿英还是没法适应,她肿着眼睛给哥哥铺了床,然后引着他去浴室洗澡。   即使两人是亲兄妹,但如今长大了,再在妹妹面前脱掉衣服师安也是接受不了的,他不想让妹妹帮自己,可是这几年的在外漂泊早已让他忘掉了家中的布局,他不可能一个人在这间陌生的浴室里独立洗澡。   “胡最……”师安又一次习惯性的叫了胡最的名字,但是不标准的发音让阿英摸不着头脑。   “什么追?哥哥你要追什么?”阿英着急的问哥哥,却见哥哥一点反应都没有。   师安虽然听不见,但是大概知道自己的语言能力丧失得差不多了,没办法,又尝试叫了姚鲤的名字,可能是因为阿英对姚鲤比较熟悉,她终于听懂了,才明白,原来哥哥是不好意思让她帮忙的。   阿英去卧室的时候,姚鲤和胡最都在,他们两个原本就互不认识如今又因为一个共同的爱人而被连在一起的人要住一间房,已经为此尴尬半天了。她站在门口,冲着两人说:“姚鲤,我哥叫你。”   阿英自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的关系,但是她一定是知道哥哥和姚鲤这个人的关系的,她觉得他还不错。   姚鲤应声离开,看着他的背影,胡最的脸色变得很差,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带着姚鲤过来,为什么非要回家探望亲人,他对师安的信心越来越小,也对今后两人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   他这样的人,会有未来吗?   卫生间里渐渐响起来水流声,姚鲤没有照顾过人,这是第一次,他不知道师安需要什么,把他推到淋浴花洒的下边站好,就直接开了开关,凉水一下子从喷头中涌出,把师安浇得一个激灵。   “对不起,对不起!”姚鲤连连道歉,他不了解,也不熟练,但是他希望上天能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再为师安做些事情。   在卧室里,阿英和胡最独处,今天是阿英第一次见到胡最,可是和他在一起的哥哥却变成了这副样子。所以不管和胡最有没有关系,阿英对这个陌生男人都不会有好印象。   “我哥和你在一起多久了?”阿英一改温柔细腻的模样,声音显得咄咄逼人。   胡最拿出最好的脾气对待这个爱人的妹妹,说:“好几年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和我哥住在哪里?你们今后要去哪里?”阿英一点停顿都没有,似乎想在哥哥洗澡出来前把这三四年中的一切都搞明白。   这个问题真的有些难回答,胡最僵住了,他哪怕是个出租司机或者是个搬砖工人,都比自己真正的身份更容易说得出口,但他并不想骗她,毕竟这是师安唯一的妹妹。   很久以后,胡最才终于开口,他想用最简单的话来描述自己的背景,可是,似乎有些无能为力。   “我之前有一家俱乐部,一直由我姐姐经营,后来不小心惹了一些官司,想带你哥一起到国外避避风头。”   阿英虽然阅历不多,却心思细腻敏捷,问道:“什么官司?打架是官司,杀人也是官司!再说了,这是我亲哥,他都看不见听不见了,你凭什么把他带走?”   胡最突然就沉默了,他不知道的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连个小姑娘都说不过,也许他真的是太理亏了。   他惹得官司真的不小,他这么孤身一人带着师安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去,确实是对师安极为不负责任的。   阿英突然说:“我哥上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可能对女人没有兴趣,也感觉到今后可能会找一个男生在一起,可是你也应该知道吧,这个最合适他的人就是姚鲤哥哥,我看着他们在一起了好几年,为什么你会出现,为什么你出现以后我哥就变成了这样?”   说完,也不等胡最回答,阿英就甩门出去了,留下胡最一个人抱着头叹气,心里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滋味,就像是被谁泼了一盆开水,全身战栗。   不知道过了多久,师安回来了,他洗完了澡,穿着睡衣,身上散发着沐浴露好闻的味道。姚鲤正搀着他,他边走边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而右手那四根手指边,原本应该长大拇指的地方变得光秃秃的。   这又是曾经胡最的力作,他对师安的伤害实在太多,多到令人发指。   “你怎么把他扶到这里了?他不是要和妹妹睡的吗?”胡最问姚鲤,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而压抑。   “他不放心你啊,想睡前再过来看一下你。”姚鲤把师安扶到床上坐好,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师安就认认真真地擦头发,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恨我吗?”胡最悄悄地在师安的手心写字,今晚的他方寸大乱。   “你怎么了?”师安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异样,伸出手摸了摸胡最的脸以至于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胡最不再回答,转头问姚鲤:“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如果师安留在了这里,你有能力照顾他吗?”   “当然,你不觉得我比你更适合照顾他吗?”姚鲤面无表情的说。   胡最不再说话了,有个计划已经在他的心里慢慢成型,他曾经做了太多的错事,想要弥补的话也就这一次机会了,爱他,就放了他吧。   “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有话和安说一下。”胡最的声音颤抖着,一直拉着师安的手不放。   姚鲤沉默的离开了房间,因为两人的交流是要在手掌心写字的,所以他没法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胡最给了师安一个吻。   第二天清早,胡最收拾好行李,即将独自踏上征程,他的行李并不多,一个背包足以,他打车到了火车站,却还需要等半个小时,坐在拥挤的候车室里,胡最开始思考那个没有师安的俄罗斯会有多么的寒冷。   电子屏幕上交替闪烁,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等来了自己所乘班次的列车检票的消息,胡最背上背包站起身,伸了伸曲了很久的腿,开始向检票处走去,就那么一瞥头,竟然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安?”   胡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梢有停顿,后边的人就把他挤出了检票通道,他手扶着书包的背带,站在原地发愣,是不是思念太深花了眼?   再向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去,那个熟悉的身影越发变得清晰,他一个人在人群里冲撞,他搞不清方向的伸手乱晃,这个人不是师安,还能是谁呢?   “安!”胡最大叫着狂奔过去,他不忍看师安深陷在黑暗寂静中的无助,一秒钟都受不了。   师安的身后跟着阿英和姚鲤,只不过师安不顾一切的拼命向前冲,一下子和家人分开了,胡最终于跑到了师安的面前,伸手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师安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不安,就好像知道面前的人是胡最似的,拼命的环住身前的人,用尽了力气说:“带我走,带我走。”   阿英和姚鲤不知不觉间都留下了眼泪,在人群中守护着这对拥抱着的恋人,他们永远也分不开,不管在哈尔滨还是在俄罗斯,不管是生还是死,没有人能再拆散他们了。   阿英和姚鲤就默默含泪看着胡最扶着师安上了火车,他们一直在挥手,而师安的嘴角也一直挂着微笑,那种笑容是不常见的,也许只有站在胡最的身边才会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的福利吧,这个文要开始连续更新了 下一卷就该是吴风的故事了 ☆、(一)   (1)   甘肃,天水。   少女斜躺在手术床上等待分娩。   没有父母的陪伴,没有丈夫的照料。   只有自己。   十个月前,她和一个南方来的大学生偷吃禁果,埋下了这颗种子。   少女的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听到这样的消息气得几乎背过气去。父亲提着棍棒要赶到天水,将不知羞耻的女儿乱棒打死。   最终还是男方家出面制止了她父亲,他们协商,只要女孩产下的是男婴,就让儿子与她奉子成婚。   婴儿呱呱坠地,哭声格外的惨烈,似乎知道了自己没有家人守在身边的情况,也可能是预知了今后孤零零的命运。   婴儿的确是男婴,张着圆圆滚滚的手脚躺在少女的身边,但似乎有哪里不对。   少女捧起婴儿皱皱的小脸仔细观察,却发现这个孩子的左眼瞳仁是透明的。   医生说,这不是一般的眼病,而是虹膜先天性的缺失伴随白内障。   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病,被吓坏了的大学生跟着他的父母回福建去了。   临走前他母亲的埋怨声还在继续,我说不让你报志愿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吧,你偏不听,不但来这上了大学,还找了这么个姑娘,你看看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生个孩子都出毛病。   病床上的少女再也无力承受,她看看躺在身边哭哭啼啼的孩子竟是一个瞎子,一狠心,将他推到了床下。   婴儿的哭声更加惨烈,狼狈的俯卧大概是影响了呼吸。   闻声赶来的护士不明所以,心疼的抱起孩子,拍拍他的胸腹帮他维持呼吸。小婴儿原本白嫩圆滚的小胳膊於了一大块青。   这个男婴就是吴风,幼年虽然不幸,但还好现在有了相爱的人照料陪伴。胡姽坐在他的身边看电视,偶尔伸手将一枚小果子递到吴风的唇边。发现身边的人并没有张嘴,胡姽转过头,看着吴风那双没有焦距的眼。   “怎么心不在焉?”   吴风的脸上才有了淡淡的表情,试探性的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小的可怜。   “说什么啊?大点声。”胡姽命令着。   “我是说,下午不想去训练了。”吴风一脸的坚决,但看得出肯定是鼓了半天的勇气。   胡姽不解,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九枚奖牌,再望望吴风。   那是在市运动会的游泳比赛上取得的,虽然大多是银牌和铜牌,但已经极为不易了。吴风没有手臂,他所在的游泳队共十人,都是和他一样失去双臂的队员,可那些队员有眼睛可以看啊,吴风和他们一起竞争,绝对是处于下风。   但是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目标,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这对吴风来说很重要,也曾使他增加了不少自信,他和胡姽约定,当他拿到第十枚奖牌时就结婚。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克服了那么多困难才学会的游泳,怎么?不愿意继续了吗?”胡姽问他。   “我……”吴风的性格依旧没变,说的支支吾吾,“我想换个队,可不可以去市里的盲人游泳队?”   这个问题其实胡姽也想过,但是无论在哪个队,吴风都是处于劣势的。在肢残的队伍中,通过综评,他只能和其他队友一样参加S5级的比赛,这种综评只考虑运动员四肢的障碍程度,不会考虑视力。如果他代表盲人游泳队参赛,只能参加B1级,而这个也只能是根据视力来划分,不管其他的残疾程度。   在现在的队伍中,至少吴风可以和其他队员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他们都是在水下预备,用头部触壁。但如果转到盲人游泳队,其他人都用手触壁,这样一来吴风就比别人短了一条手臂的距离。   胡姽的分析都到这里了,吴风也不好意思再坚持,只得被动地让胡姽帮他穿上训练服,每次都要把游泳短裤穿在裤子里边。因为泳池是全封闭的,送到门口,胡姽就得离开,里边的队友都是残疾人,恐怕没有人有余力去照顾吴风。   胡姽走后,吴风被教练领了进去,没有人能寸步不离的陪着他,所以教练离开以后,只有吴风一个人站在泳池边,孤独无助。   说实话,游泳队的队风并不好,其余的九名队员自结一派,有着很强烈的排他倾向,尤其对吴风这种寡言寡语,不会趋炎附势的人。   热身以后,队员们一个接一个的入水,然后开始了每天的常规训练。只有吴风一个人还杵在原地,他只能听见身后泳池里的浪花,却不知道自己离泳池还有多少步的距离,所有的队员都从他的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个人肯带上他一起。   过了很久,教练才出现在泳池,看见独他一人没有投入到训练中,自然不满。吴风也不好意思解释说自己不知道泳池的位置,只好在教练员训斥他的时候低头不语。   教练脱掉他的上衣和裤子,露出来的是已经准备好的泳裤。教练的大手掐着他的腰,带着他往后走了几步,一声不吭的就将他推下了水。   很大的水花溅起,费了好半天劲,吴风才从水中探出头,这突然的一下让他来不及保持平衡和屏住呼吸,所以呛了水,挣扎着咳嗽了很久。   这池水是为了疯狂的魔鬼训练而特制的,长宽是标准的,但是池内没有攀梯,水深三米,却只将水注入二米,这样一来,这些没有双臂的运动员一入水池就得坚持训练,只有教练说可以了,才会被从水中拉出来。   每天一下午的训练都很辛苦和艰难,尤其是吴风。无臂的运动员要求冲刺时用头撞壁,本来就很受伤,吴风又看不见,只是在快到终点时有人拿着长杆子触碰他的背部进行提示,然后,他就会在不知道精确距离的情况下狠狠地用头向前撞去。那种痛,更严重。   每日训练完,队员们都成群结队的去洗澡,因为他们腿部的大肌肉发达,所以很难再用腿脚做一些精细动作,日常生活主要靠嘴部。   卫生间挨着淋浴室,他们上厕所也很有方法,咬着一根木棍,就能自如的脱掉裤子。可是吴风却不行,他不知道卫生间的格局,甚至连门口的小池子都趟不过。所以他总是憋着,每天一下午的训练,不管多渴他也不会喝水,就算有了便意,他也会强行忍着。   这天中午不知道胡姽做的饭里放了什么材料,下午训练结束后吴风发现自己开始闹肚子,从在泳池中被拉上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肚子就开始拧着疼,嘴唇都开始发青。   唯一能帮助自己的教练已经走了,剩下的那些队员一伙伙的在他的面前走过,有说有笑,很快,那些笑声就飘进了浴室,大家在讨论刚才在水中的某一个动作的要求,并没有人会在乎这个新来没多久的新队员要不要洗澡。   实在坚持不住,吴风知道此刻胡姽应该已经来接自己了,平日都是自己记住路线走出去,今日却必须要往厕所走去了。   他走得很小心,本想用肩膀贴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往前蹭,可是空旷的游泳馆中墙壁就不多见,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他本能的将脖子往后缩,因为实在不想当撞到建筑物时先磕到脸。   停在浴室门口,吴风听见哗哗的水声越来越小,队员们都已洗完澡,不是进了卫生间,就是去了更衣室。   他有些踌躇,不敢前进,不是不知道卫生间的大致方位,而是即使进去了,自己也无法解开衣裤,他必须需要别人的帮助。   他从来没有开口求过别人,所以他只能站在门外,听着里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他猜,他们肯定看见了他,却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几乎马上就要失去支持。吴风实在坚持不住,用脚尖摸索着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几乎哭道:“我闹肚子了,你们能帮我去一下厕所吗?”   此刻如果胡姽在场,一定被心疼死了,她知道吴风非常要强,他把尊严看得比生命都贵重。   那些队员看了看他,都不再说话。   突然的沉静让吴风心慌,没有一点声音的指引,他连队员们的位置都不能再确定。只能痛苦扭曲的站在原位,即使想后退,都可能忘记了路线。   那些队员看着他惨白色的脸,并不是完全不想帮忙。可是他们都没有双臂,习惯用嘴做事情,帮吴风解开|裤子,意味着就要用嘴接触他的那些地方,他们才不想做这种事情。   “啊……”吴风惨叫,跪倒在地,他实在撑不住,却死活不能接受便在裤子里,只能咬着牙干熬。   队长赵金佑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打算用牙齿咬开他运动裤上的松紧绳,嘴刚沾上去,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他跳脚起来,甩开脚就踢到了吴风的身上,“妈的,你是成心是吧!”   队员们都走过来,骂骂咧咧的拥着赵金佑走出卫生间,只留下吴风一个人趴在地上,哭得脸上全是泪水,他想站起来,可是除了用下巴拱拱地面,他什么也做不了。 ☆、(二)   “姽姽,别哭。”   吴风倚着门框,听着卫生间里的哭泣声,心被剜的生疼。   胡姽蹲在地上洗着被弄脏的裤子,泪水哗哗的流进水盆中。   “别洗了,丢掉吧。”吴风不想让胡姽纤细柔嫩的玉手去触碰这般污|秽|不堪的东西。   胡姽摇摇头,也不管吴风能不能看得见,胡姽是什么样的人,吴风心里清楚得很,她雷厉风行,狠心泼辣,如今却因为自己的难堪而心疼到落泪。吴风不知道,他们俩人出逃的这一年多来,究竟是胡姽改变了自己多些,还是自己改变了胡姽多些。   “还差一枚。”吴风终于还是道出了心里话。   “什么?”胡姽有点不明所以。   “还差一枚,我们就能结婚了。”这是他们最初的约定,也是他坚持到现在的唯一信念。   胡姽用湿漉漉的眼睛瞧着他,她眼里的吴风总是这样,倔强、固执。   “差不差那一枚有什么要紧?现在就结,明天就结。”胡姽说得掷地有声,把搓揉的差不多的裤子摔进了水里。   吴风不说话了,他很别扭,已经别扭了一下午。他了解胡姽的脾气,之所以肯和自己做这样的约定,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实现人生价值,然而,也许自己的确和大多数的人不一样,甚至和其他的那些残疾人都不一样,否则,为什么队里的那些同样失去双臂的人会这么排斥自己呢?   第二天一大早,吴风像往常的时间一样醒过来,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他叫着胡姽的名字,始终没人答应。失去双臂又双目失明的吴风自理能力很差,几乎事事都需要胡姽的照料,这样一来,自己起身都是个问题。   他努力扭动身体,将自己翻转过来,脸朝下,然后再用额头拱住松软的床,膝盖才能借机蜷起,等终于变成了跪姿,他才艰难的下了床。   他以为胡姽只是下楼买个早饭,自己只好找到沙发坐下,刷牙洗脸这些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无法一个人独自完成的。   吴风想错了,那天早上胡姽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不到八点,已经站在了训练馆的大门口,她在那里等一个叫做赵金佑的男人。   胡姽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调查清楚,队长赵金佑是要冲击金牌的主力队员,每天上午八点半有一场加训。   很快,那个短发的男人就出现在了胡姽的视线中,他穿着一双拖鞋,身上挎着一个帆布的小挎包,走起路来衣服两侧的空袖子荡来荡去。   “赵金佑。”   胡姽平静的叫住他,然后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胡姽就是这种人,不会说太多的话,能用暴力决绝的问题她从不会浪费自己的口舌。   她本来还可以下手更重一些的,但看见赵金佑趴在地上挣扎着站不起来的时候,还是想到了吴风,他们两个人截肢的位置都几乎一样,肩膀外侧是平的,一点手臂都没有,根本无法借力。   所以胡姽收手了。   可是赵金佑的这顿打挨得还是不轻,右腿骨折。   即使他是身材高大的运动员,但是由于无法还手,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他还是被这个冷酷的女人按在地上完全招架不住。   胡姽看着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鱼般的男人,冷冷地说:“自己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我出。”   胡姽回到家时,已经换了一副表情,轻松愉悦,还带了油饼和豆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饿了吧?”胡姽看着端坐在沙发一角还穿着睡衣的吴风还有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姽姽你去哪了?”吴风的声音不大,他不想让胡姽知道在这里独自等待的一个小时心里是多么的害怕。   “我去买早饭了啊,”胡姽也知道自己的话解释不通,又加了一句,“又去队里给你请了假。”   “为什么要请假?”吴风有些不解。   “因为我们要去你的老家傻弟弟。”胡姽笑起来,用手指把他的头发拢顺,“我们要结婚啊!”   第二天胡姽给吴风办了离队手续,他带着那九枚奖牌彻底离开了市队,那里再也无法包容他。   吴风的家在甘肃天水的一个小山村里,三年前,是胡姽偶然到了那里,将吴风带了出来,而今天,他们又一次回到那里。   胡姽是有心理准备的,她知道那里的环境不太好,吴风的家人也不太好,但是当真的到了那里,看见低矮简陋的小土房和院子里凶神恶煞的白鹅的时候,胡姽还是有点不适应。   吴风说他们村子每家每户都是这样的,守院子养鹅不养狗,鹅吃冷饭,狗还得喂肉。他记忆中自己的家的小院子在一个小土坡上,有一间半房子,院子并不大。   一路上,村里人都被这两个从城里来的人吸引住了,看到了那双空瘪的袖子,还是有能认出吴风的人。   “那个不是风娃子么!”有人在他们身后出声。   吴风不敢说话,他在这个村子里是很有名的,就算他已一身城里人的打扮,原本就好看的面容又立体清晰了不少,但他的外在特征实在明显,村里人还是会一眼把他人出来。   “风娃子,你哪里去哇?”一个年纪和吴风差不多的男孩子问他,脸上还带着笑。   “我,”吴风没想到有人肯理他,没做好说话的准备,变得结巴,“我回家。”   “嘿,你家往西头走,走反啦!”那个男孩子扬扬手,后边看热闹的人群开始哄笑,只言片语冲进了吴风的耳朵。   “连自己的家都认不得。”   “别说啦,人家不是瞎子嘛!”   “啊哟这是可怜。”   吴风能感觉到托着自己腰的手突然一顿,赶快开口:“姽姽,别理他们,快走。”   胡姽还是没动,吴风可不想她为了自己和这些野蛮不讲理的村民大动干戈,急得要哭出来:“姽姽。”   胡姽不动,强压制怒火,又听见吴风轻轻开口:“姽姽,你要有心理准备的,我这副样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似的可以接受,他们骂我打我都不介意,你可千万别担心生气。”   胡姽开始难受起来,她不想让风着急害怕,搂着的他腰不再说话,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很快黄土就在鞋面上覆了厚厚的一层,吴风低垂着眼睛,微卷的睫毛也显得过于沉重。   对面走过的一个人被他二人吸引的停下了脚步,那个男人和吴风年纪差不多,打扮的与这个贫穷落后的村子格格不入。   “吴风。”那个人不冷不淡的叫了一声,神色木然。   “你是?”吴风侧着一边的耳朵,想了一想,不太确定的叫了声:“舅舅?”   “恩。”那个被吴风叫舅舅的人又是冷冷的应了一声。   胡姽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看也不相信那个年轻小伙是“舅舅”。   男人很冷淡,和吴风交流了几句,知道他们是要回家的,就在前边带起了路,吴风和胡姽走在后边不远处,在耳边轻轻的告诉她发生在这黄土地上的故事。   吴风的妈妈叫吴小玉,是家中长女,下边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生育吴风那年,她的亲弟弟吴强才五岁,由于未婚生育,家里人都不怎么理她,在医院住的那三天,更是无人露面,她也能想象出自己回到村子会有什么样的待遇。   临出院的那一天,两个妹妹带着五岁的吴强来到了医院。   听说能见到大姐,自小被大姐照顾长大的小弟吴强十分高兴,可看到大姐苍白憔悴的脸,又是吓了一跳。   吴小玉支开了两个妹妹,叫吴强陪在身边。   吴强年纪小,又从小被吴小玉带大,她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吴小玉说,求你将我的孩子照顾好,吴强答应了她,第二天,就传来了姐姐自杀的消息,从临盆住院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个孩子就是家族乃至全村的罪人,更何况还有残疾。吴小玉的爸妈当然不会对他好,两个妹妹也对他避之不及,只有吴强肯理他,当然,如果没有吴强,吴风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不过吴强的年纪小,在家里没有什么话语权,除了能保住他的命,什么也做不了。   “那你以前是怎样生活的?”胡姽问他,还没来得及等到回答,他们就随吴强进到了吴家。   正如吴风所说,吴家有一个很小的院子,贴着墙跟儿种菜,因为根本就没有一块见方的平地,院子里有一间半房子,房门上挂着竹帘,见不到里边的装饰,两只鹅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嘴里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显示着它们的凌厉。   吴强发声把它们引走,胡姽才敢扶着吴风踏进了院门。   “爸妈,吴风回来了。”吴强的语气里带不出任何一点感情。   门帘被挑开,一张历经风霜的老脸露了出来,胡姽知道,那应该是吴风的姥爷。   那个老头瞪着浑浊的眼睛,一声也不吭的让到一边,意思是让他们进屋,屋子里的黑暗让胡姽很不适应,但她不知道,就在这间屋子里,吴风度过了更为黑暗的二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地挖坟估计也没什么人看,留下来的都是真爱,有什么想看的桥段或建议,可以留言或者q我 ☆、(三)   和胡姽并排坐在大炕上,吴风把头垂得很低,在这里,他总是一副犯了大错误的样子,无辜的他要为他的父母承担所有的责任。   胡姽不理解,吴风究竟有什么错。面对那对老夫妇,她简洁的讲了他们回来的意图:“我们要结婚了。”   满脸褶皱的老夫妻沉默了一阵,终于吐出一句话:“我们没有钱。”   谁管你要钱了?胡姽在心里想,但还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家里的气氛很诡异,没有人因为婚事而喜悦,那对老夫妻一个坐在炕沿上嗑葵花籽,另一个在院子里抽旱烟,只有吴强招待他们,用一个老旧的茶壶为他们倒了两杯白开水。   胡姽接过有缺口的杯子,很自然地放到了吴风的唇边,不用说话,吴风就默契的张口就着杯子喝下了水。   “谢谢。”吴强放下茶壶,竟然对胡姽道谢。   胡姽没想到,愣在了那里,吴强不善言谈,在父母面前更不好流露什么感情,只好淡淡的解释道:“谢谢你带他走,照顾他。”   胡姽一咧嘴,差点冷哼出声,你们不管不顾,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晚饭前,原本爱答不理的老太太突然走到了胡姽面前,让她一起进厨房做饭。胡姽不太懂这个老太太为什么改变,但是看吴强在一旁偷偷地点头,她还是跟了进去,即使她的饭做的并不好吃,但是她还是得为自己和吴风争取一个能融入这个家庭的机会。   厨房在院子里,似乎是用茅草搭的一间破破烂烂连个门都没有的屋子,里边仅能站下两个人,老太太依旧不爱说话,但是拿出大盆给她,胡姽立马明白了这是要自己洗菜。   和吴风一起过的这段日子里,万事要人伺候的大小姐胡姽早已脱胎换骨,别说洗菜做饭,伺候人穿衣洗澡也不在话下了。   俩人正忙着,吴风自己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风。”胡姽高兴,甩甩手上的水,正要扶住他,却看见了老太太犀利的眼神,一时没敢动,她想不出这奇怪的老太太到底在想什么。   吴风很高兴的笑了一下,然后说:“姽姽,你在做什么,我都闻到饭香了。”   胡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我们还没做,你能闻见什么?”   一听”我们“两字,吴风暗暗心惊,他原本以为外婆叫胡姽一个人做饭,没想到外婆也在这里,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个罪人,连笑都不敢。   “你先回屋里坐着,等饭好了再叫你,乖。”胡姽立马就发现了吴风的变化,更是从进家门以来就感受到了吴风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她不想看见这对祖孙冤家争吵,她打算和这个老太婆好好谈谈。   吴风很听话的往回走,就算胡姽不说,他也不敢在外婆跟前停留,很多小时候的回忆都不受控制的涌上脑海,整个家里,最恨他的就是外婆,毕竟他的降生对这个家庭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悲剧,外婆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亦蒙受了莫大的耻辱。   “如果你不想见到他,我们吃完这顿饭就走,把户口本拿给我,登记完了就给你们寄回来。”胡姽的话很生硬,她很少和长辈说过话,连个“您”字都不太会用。   老太太并不说话,沉着一张脸削土豆,苍老的手上的皱纹横生,经历了这高原黄土的磨砺,如同老树的硬皮。   “把他带走,再也不要回来了。”老太太终于说,声音中不夹杂半点感情,如果有感情,那种感情也叫作“恨”。   两个人没有什么再值得谈的,一个不想见吴风,一个正想带着他远走,这不是正好?   沉闷的饭菜在这个拥挤的小厨房里被这两个沉闷的人做好了,一一端到屋里的木头桌子上,却不见吴风。   “吴风人呢?”胡姽环视着破屋子的四周,也没有见到人影,自然着急。   吴强却不紧不慢的说:“被村里几个孩子叫走了。”   “叫走什么意思?”胡姽无法理解,急得几乎抓狂,毕竟他们在一起以后,吴风很少在她的视线范围以外。   “村里娃娃见他回来高兴,拉他一起玩,不会太远的,估计就在院子外边。”吴强习以为常。   胡姽不管这些,放下碗筷就跑了出去,一个没有手有没有眼睛的人怎么能够独自外出的。   院外是一小片空地,并没有人,就连孩子们的声音都没有,胡姽担心害怕,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了蜷缩在地上的吴风。   “风!”胡姽发出凄厉的喊声,奔了过去,“你怎么了?”   吴风抬起头,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透明的眼珠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好像随时要从眼眶中跳出来。   “我没事。”   “那为什么坐到地上!”胡姽不干,吴风的话根本就不能糊弄住她。   吴风知道胡姽的脾气,便解释说:“那几个孩子推了我,我没站住就摔倒了,我想找个墙,然后把自己撑起来,可是我对这地方不熟悉……”   “这里的人怎么都这样子?不怕遭报应么!走,我们回去!”胡姽说完,托住吴风的腰把他扶了起来。   “姽姽,我们回哪?”吴风有些担心。   “回家,回我们的家,这里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胡姽咬牙切齿。   胡姽并没有留下吃她帮忙做的这顿饭,当天晚上二人就坐飞机回到了家,那个被黄土覆盖着的村落让胡姽再也不想踏足半步,她庆幸自己在几年前就把吴风带了出来,否则他将在无法触摸的黑暗里度过满是屈辱的人生。   一通陌生的来电,胡姽接起来,发现对方是吴风在游泳队的教练,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游泳队队长被打的事情要找她算账,胡姽挺挺腰,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没想到的是,教练带来的却是一份能够改变吴风命运的消息。   国家残疾人游泳队的着名女教头蔡维来省队挑选运动员,没想到挑上的是吴风,想到吴风刚刚退队,教练只好赶紧把电话打到了胡姽这里,生怕错过了这绝佳的机会。   电话挂断以后,胡姽和吴风一同坐在沙发上沉默,蔡维在残疾人游泳圈子里绝对是权威,尽管她不过三十岁,但她从十八岁就开始教她的残疾弟弟游泳,弟弟屡次打破纪录,姐弟俩最终在这片领域打出了天下,算起来,这个年轻的女教练也有十多年的教龄了,她看上的队员,跟着她苦练,还没有不出成绩的。   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胡姽要征求吴风自己的意见,此时距离残奥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他原本就一直持续训练没放松,这样更加容易适应高强度的集训。   有些决定可以决定得很慢,比如胡姽和吴风的婚期,有些事情又可以决定得很快,比如吴风同意参加残奥会前的国家队集训。   九枚奖牌对吴风来说总是心里一个若隐若现的坎儿,曾经的约定是十枚,所以他们兜兜转转,始终没把婚结成,他希望通过三个月的刻苦训练,能够在残奥会上拿到这第十枚奖牌,那时候凯旋而归的奖牌就货真价实了。   对任何一个运动员来说,奥运会一定是他们最终极的目标,那么对于残疾运动员来说,残奥会变成了他们训练和生活的全部动力。所以吴风决定了,他要为了胡姽和自己,拖着残破的身躯拼一把!   几天后,蔡维见到了吴风,为了让吴风有些安全感,胡姽把约会地点定在了自己的家里,可是无论多么熟悉的地方,见到陌生人,吴风依旧紧张地发抖。   一头短发的蔡维穿着一身浅颜色的运动服,说起话来眼睛就会弯,眼角还稍微显出浅浅的鱼尾纹。胡姽知道,爱笑的人一定心地善良。   可是吴风看不到教练蔡维的样子,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反应迟钝,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这个陌生的声音,很清脆,说起话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可是吴风还是有些怕的,他对眼前的这个人一点感知都没有,更无从想象。   由于图像和触觉的缺失,使得吴风对很多记忆都会感到不清晰,但是这次见面,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蔡维的双手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其实那不过是教练在检查他的骨骼罢了,可是当那双陌生的手抚在他光秃秃的肩膀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颤抖了。   在六间那两年的经历,让吴风被很多女人或者男人摸过,可是这双手确实那么的特别,吴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蔡维的声音显得这个女人很干练很麻利,可是她的手却这么小,这么软,比胡姽的手还要柔嫩,吴风不禁在想,这会不会与她常年泡在泳池里有关呢?   蔡维走后的这几天,胡姽一直在帮吴风收拾行李,却怎么也收拾不完似的,虽然蔡维答应了胡姽,一定会照顾好吴风的,不会让他像在省队那里那样受欺负,可是胡姽还是一万个不放心,一个双目失明又失去双臂的人,离开了自己要怎么独自过活呢?   有不少次,胡姽都想再问一问吴风,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决定,可是她还是忍住了,这是吴风自己选择的生活,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能自己选择的事情并不多。 ☆、(四)   终于到了要分别的这一天,为了梦想,为了信念,为了吴风的尊严,胡姽必须要和他分开了,不过也就是几个月而已,她坚信他们之间敦实的感情,也能想象到,等吴风归来后,他们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胡姽没有去送机,来家里接吴风的是蔡维和一个男人,男人帮忙拉着吴风的箱子,蔡维就扶着吴风的身体。吴风也受不了这种分别,自从几年前胡姽把自己带到六间后,就再也没有和胡姽分开过,即使六间解散,他在那个避难的别墅里都是和胡姽睡一张床的。   “姽姽,等我回来。”再出门前的一刹那,吴风还是回头了,虽然他不知道的胡姽的位置,但是他必须要道别的,因为他对自己的离别很有信心,对胡姽的等待更有信心。   北京对胡姽来说太远了,她没法想象吴风独自在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只有飞机落地以后吴风打来了电话报平安,之后的第二天,胡姽等了一整天手机再也没有响过。   胡姽开始变得焦虑,吃不下饭,也没心思做一个人量的饭,揣测着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把电话打过去,一遍一遍的彩铃声让自己的耳朵都快吐了,也没有人接。胡姽也会安慰自己,说不定风现在一个人独处,就算听见电话响了,没人帮他,也没法接,所以她让电话响一会儿就赶紧挂了,担心吴风因为找不到电话而着急,也担心吴风因为没法自己把电话拿到耳边而产生挫败感。   偶尔吴风会打过来一次,告诉胡姽他们的训练很辛苦,马上就要集训了,手机会上交,他们大概会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能联系,曾经在那条无夜街上都是霸主的胡姽此刻像个哀怨的小媳妇似的,诉说着自己的担心与想念。   可挂掉电话时,通话记录显示才一分零六秒,吴风不给胡姽更多的时间了,他说还要训练,生生地挂断了电话。   残奥会自然没有奥运会夺人眼球,自然也不会备受关注,胡姽每天都把电视锁定在体育频道,但是残奥会的备战媒体根本不怎么报道。   这一个月不知道胡姽怎么熬下来的,如果以前六间的那些人见到她,一定认不出了,脸色总是苍白的,身体也瘦了好几斤,最为关键的是,胡姽发现月经也不来了。   从来没有推迟过这么久,以她和吴风的不节制来看,她知道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了。   其实胡姽心里非常有数,所以医生告诉她果然怀孕了的时候,她并不是太过于惊讶。   离开诊室的时候,胡姽突然想起了弟弟胡最,原本他就不同意自己和吴风在一起,如果他要是知道自己怀上了吴风的孩子,会怎么样呢?   穿过康复大厅时,看到那些练习站立和手部功能的设备,胡姽又想起了六间里的理,当年他受伤后,也是这样一个环境中进行康复训练的,从开始的信心满满,到最后的绝望,胡姽的记忆越发的清晰起来。   几年前因为受了过多的刺激,有一阵子胡姽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大脑常常变得混沌不堪,好在并没有落下病根,和吴风单独搬到南方的这些日子以来,病就慢慢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岁渐长,记忆甚至比以往还要清晰,而六间的那几年,成了她总是不自觉就回忆起来的对象,毕竟那里倾注了她所有的心血。   临走时胡姽忍不住多看了康复大厅几眼,却发现了一个身影,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很高,穿着病号服,虽然架着一双拐,却怪异得很。   胡姽走近一看,才终于想起,原来是是赵金佑——残疾人游泳队的队长,那个被她撂倒的没有手臂的男人。   “你怎么回事?”胡姽这才看清为什么他的拐杖会如此奇怪,原来他的双拐不是用胳膊架的,而是紧贴身体两侧,他的腰上捆着很多绕绳子,将双拐绑住,这才能勉强走路。   赵金佑满头大汗,听见胡姽发问,哭笑不得:“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不是拜你所赐吗?”   胡姽当然记得那日为了帮吴风出气而打了这个男人,但她完全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骨折了。   赵金佑打着石膏的腿让胡姽想起来这是她的杰作,于心不忍,说话的语气终于软了下去,道了歉,问了问情况。   小腿骨折,手术做的非常好,好好养,然后按时锻炼就可以,应该不算特别严重,但是对赵金佑来说就不一定了,他没有双手,截肢的部位也和吴风差不多,基本不可能使用拐杖,这样一来康复训练就跟不上,训练不好的话非常有可能落下残疾。   赵金佑是运动员,他不知道的自己的腿能恢复成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今后还能不能再重回泳池,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除了在泳池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实现他的价值了。   胡姽和他聊了一会儿,他说自己一直住在医院里是因为他是外地人,只是一人来到这里生活,回到出租房也没有人照顾,只好住在医院让护士照料。胡姽觉得内疚,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场打斗,确切的说,是一场一边倒的打架。   说话间赵金佑一直架着双拐抬着伤腿,胡姽不忍心,问赵金佑要不要坐下来聊天,赵金佑苦笑:“我这两只拐好不容易捆好,可不能轻易摘下来,住院部那两个护士每次都要捆五分钟呢。”   “那你这样就不能坐下了吗?”胡姽看着他腰上一层又一层的绳子,捆得太紧,都把腰勒出了形状。   赵金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坐下也没事,不能老麻烦她们一次又一次地帮我。”   看着赵金佑空着的袖管,又听着他温和的话语,吴风的样子重回脑海,他们,确实有太多的相似之处,这样的人总是让人怜悯和心疼。   从这天起,胡姽经常去医院看望赵金佑,给他买些合适的营养品,希望他的腿和身体都能尽快的恢复,如果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毁了他的运动员生涯,那胡姽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为了防止好腿萎缩,赵金佑每天都要坚持走路,有时候胡姽到了病房并见不到人,赵金佑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锻炼上,有时候一天下来,身体两侧的皮肤都被拐杖和绳子磨破了。   医院的护士是游泳队专门找的人,很细心,手也勤快,每天帮赵金佑穿脱衣服和做个人清理,每周末时候会帮他洗一次澡。赵金佑的手臂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原本一切自理都没问题,但是一条伤腿打上石膏,大大地限制了他的活动能力。   除了去医院看望赵金佑,其他的时间,胡姽就坐在家里,看着那九枚奖牌愣愣地出神,有时候她也会幻想一下,当第十枚奖牌也挂在这里的时候,他们会举办怎样的婚礼。   一个月的集训在胡姽掐指盼望中终于过去了,胡姽很快就收到了微信,吴风竟然会发微信了,他很开心,就连发语音的声音都是充满笑意的,他告诉胡姽,蔡维教练送给了他一部新手机,还教会了他用微信。   胡姽听了,比吴风还要高兴,出了六间以后的吴风,只接触过自己,现在能受到别人的喜欢,胡姽特别欣慰。   “生活上怎么样?要是遇到困难,谁来帮你?”胡姽还是把自己最担心的问题问了出来,毕竟那个站在泳池边手足无措的样子总是在胡姽的脑海里盘旋。   “蔡维教练每天和我一起,她带我去训练场,还送我回来,每天的生活琐事也是她亲力亲为。”   “对了,姽姽,我现在能自己穿衣服了!是蔡维教练教我的,她想了很多办法,终于找到了我能做到的方法。”   “蔡维教练还教我用微信,我现在就是用脚趾踩着语音键跟你说话的,蔡维教练还在我的新手机里装了一个读屏软件,我正在慢慢练习呢。”   一连发了三条语音消息过来,胡姽听得出,这一个月的外出让吴风有了很多新的变化,吴风能重新找回自己,胡姽也很开心,对于这个蔡维教练,她也充满了感激。   再去医院见赵金佑的时候,不过说了几句话,赵金佑就看出了胡姽情绪上的变化。   “这么开心?”赵金佑故意逗她。   “当然,”胡姽掏出手机,“我给你听听吴风的语音。”   三条语音又一次被播放,其实对于胡姽来说,听多少遍都不够。   赵金佑又开玩笑:“吴风这话里每句都有蔡维教练,你不吃醋?”   胡姽随手打了赵金佑的肩膀,笑道:“神经病。”   胡姽的高兴需要庆祝,更需要与人分享,这一天的晚上,胡姽把赵金佑接到家里一起吃饭,这是赵金佑第一次登门,他坐着轮椅,由胡姽推着在家里转了转,赵金佑很快就看见了那面挂着奖牌的墙,他仰着头仔细地读着上边的字,不住地低头赞叹:“都帮他收着呢啊,你真有心。”   “恩,他希望攒到十枚的时候结婚,不过等他这次从北京回来,我就打算结婚,获得不获得奖牌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说话的时候,胡姽痴痴地盯着奖牌,赵金佑转头看着胡姽的脸,从心底羡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说把提纲全写完了也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嘻嘻新年快乐 ☆、(五)   心情变好了就是不一样,胡姽开始觉得生活都变成了彩色的,于是做了一桌子的菜来招待赵金佑,这些日子胡姽一个人生活,不是煮些面条就是买些快餐,根本没有下厨的欲望,吴风不在,似乎这里也不算是个家了。   胡姽炖了牛肉,又炒了三个菜,最后熬了鱼汤,这一桌菜让赵金佑也感慨万千:远离家乡独自出来训练,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可惜右腿打着石膏,右手换左手吃饭应该容易,可是这右脚要是伤了,临时换左脚就不是这么轻松了。赵金佑有点尴尬,却也不便多解释些什么,只能用左脚用力捏着勺子柄,但不怎么灵活的左脚脚腕并没有像右脚那样练习多年,无法自由转动,好不容易盛上来的菜,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就掉到了桌子上。   这时胡姽才反应过来,腿受伤的赵金佑可能像吴风一样需要帮助。   习惯了照顾吴风的胡姽在一个月以后又一次觉到了自己是被他人依赖的,她拿过赵金佑脚趾间的勺子,把菜挨个盛到了他面前的碗中。   “住院这些日子你是怎么吃饭的?护士喂吗?”   赵金佑白了她一眼:“这么大人了怎么好意思让人喂啊,他们帮我打饭,我就凑合自己吃。”   “那你这只脚不是不好用吗?”胡姽说的不经意,赵金佑却停了下来:“不好用也得用,当初右脚也不好用,这不是也练出来了吗?”   “哎,”胡姽叹了口气,“你怎么和吴风一样要强。”见赵金佑这么说,胡姽也不好喂他吃饭,只好把勺子重新放在他的脚趾甲,好在饭菜都盛在了一起,对于赵金佑来说,多少方便了一些。   “你没办法理解残疾人。”赵金佑轻声说,重新哆里哆嗦地抬起左脚努力把饭菜递到自己的口中,好在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抬头看着胡姽,说:“对了,你和吴风怎么认识的?和我说说?”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说来话长,这就要讲一个故事了,一个关于六间的故事。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胡姽一直都是微笑的,即使说到泛泛失踪,即使说到卓与抛弃了自己的母亲一起离开,即使说到了最后所有的人都要分离,她都没有流泪。那些曾经的一切,在如今看来,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胡姽每天都给吴风发微信,但是吴风基本都是几天回复一次,胡姽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训练实在太累,有时候发过来的语音,嗓子都是哑的。   胡姽很是心疼,让吴风去喝点水,吴风吞吞吐吐半天,才说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胡姽的心又痛了起来,像吴风这种没有自理能力的人,身边不能离开人啊,蔡维的照顾就算再无微不至,也不能像胡姽这样。有时候胡姽在想,自己应该到北京去,这样至少能离他近一些。   过了一会儿,吴风的微信又发过来,他悄声说:“姽姽,我不发了啊,蔡维叫我去开会。”   谁知这一去,在接下来的一长段时间里,吴风再也没有回复过胡姽的信息。不过她也不再像上一个月那么难过,每天都会把赵金佑接回家来吃饭,有时候太晚了,就让他在客房里睡一宿,现在的他非常不方便,留在家里肯定比在医院舒适些。通过在六间的那几年亲力亲为,照顾残疾人对胡姽来说绝对是得心应手。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胡姽索性让赵金佑住在了家里,他们渐渐熟了,胡姽帮忙照顾他的时候也就没了刚开始的那些不好意思。   再给吴风发信息,基本不回了,她很担心,偶尔一次吴风只回复一句过来,说自己训练很忙,手机请教练帮忙保管,胡姽便不敢再发微信过去。   这期间胡姽虽然担心,但好在有赵金佑的陪伴,有时候胡姽推着轮椅带他一起去超市买菜,有了人和她一起进餐,便有了做饭的动力,下午又会送他到康复大厅继续锻炼,大部分时间胡姽都陪在那里,亲自帮赵金佑把双拐绑在腰间,担心皮肤磨伤,又在他的腰间垫上海绵。   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但这比之前由护士照顾时舒服多了,赵金佑是运动员出身,肯吃苦,不怕累,为了让自己今后能够继续从事游泳事业,只有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然而没有手的支撑,拐杖不管怎么绑,也不可能像双手架着拐那样自如,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拐杖突然在身侧一歪,赵金佑就直接摔倒在地,好在他的反应很快,虽然不能保护自己,但至少在摔倒的一瞬间抬着打着石膏的脚,否则说不定这条伤腿就要完蛋了。   休息的空隙赵金佑依旧不让胡姽帮他解开拐杖,他就倚着墙角稍微休息一下,胡姽便拧开水瓶递过去喂他喝水,他咬住水瓶以后一使劲就将水瓶咬了过去。   胡姽着急起来:“我拿着吧,这样容易洒。”   赵金佑也没空说话,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半瓶喝下去,这才把瓶子还给胡姽,看了看周围,悄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喂我的话多尴尬啊。”   胡姽一翻白眼,道:“我们家吴风就不觉得尴尬。”   赵金佑偷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   胡姽知道赵金佑在逗她,一伸手捶在他的胸脯上,假装怒道:“你是想让我收拾你吧?”   赵金佑自然知道不是她的对手,只能笨拙地边躲边求饶:“我错了。”   奥运会刚结束的时候,媒体终于开始报道残奥会备战的消息了。每天的体育新闻里,大概都有十分钟左右的采访。胡姽就开始每天坐在电视机前,希望能等到吴风的消息。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记者才终于采访到了游泳队,而吴风也出现在了镜头里。这是离别后胡姽第一次见到吴风的样子,他似乎比之前强壮了不少,戴着泳帽,在泳池边压腿做准备活动。   其实记者采访的是教练蔡维,吴风只是和五六个运动员一起作为背景出现,但是胡姽还是立马就认了出来,可是吴风穿了一条她没有见过的泳裤,那样的身体让她觉得有些陌生,而离开自己的吴风似乎变得更有活力,这也让胡姽有些说不出的落寞,似乎她自己还未察觉。   蔡维大概的讲了一下集训的内容以及本届残奥会上游泳队的目标是什么,然后特意夸赞了原本名不经传的吴风,摄像机便开始调整焦距,给了正在压腿的吴风一个大镜头。而吴风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拍摄,一脸木然地做着拉伸运动,灰白色的眼珠因为专注而是不是向左上角翻。   在全国观众面前的第一次出镜,这样一双眼睛就被暴露了,如果吴风知道了,他一定很难过。   但是不管怎么样,胡姽还是看见了他,他好端端的,并没有因为离开胡姽的照顾而少几块肉,也没有因为离开胡姽的陪伴而失魂落魄,总之,胡姽好像并不是吴风生活的全部了。   赵金佑坐在一边,看着胡姽侧脸的表情,从惊讶到惊喜,再到失落,倍感意外。但他还是替胡姽感到高兴的,毕竟能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毕竟有喜欢的人,毕竟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着自己……   这次的镜头虽然有些瑕疵,但也算是一副兴奋剂,胡姽开始变得比以前更有精神,这一点在烹饪上就能体现。她有事没事的经常研究新的菜品,然后反复试验,直到做的完美,光是葱爆海参这一道菜,赵金佑就被迫连着吃了三天半,害得他差点流了鼻血。   胡姽说,她把所有菜品练习好,等吴风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慢慢做给他吃了,赵金佑特别感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胡姽的盼望下,吴风又出现在了几天后的体育新闻报道中,这一次,镜头里是吴风和教练蔡维两个人,蔡教练收起了往日里的苛刻,一直对吴风赞赏有加。   吴风面对采访特别腼腆,尤其是不知道镜头在哪里的时候,蔡维轻轻触碰他的脸,将他的正脸扳到正对着镜头的位置。   从这次采访中胡姽才知道,蔡维很厉害,已经为吴风申请到了S4级,原本根据他的肢体测评,应该是更难的S5级。之前在省队的时候,也是因为在S5级而比其他对手少了视力而处于下风,但是省队的教练申请过多次,都无法将他的参赛级别降下来,没想到到了国家队反而被蔡维搞定了。   胡姽真是太高兴了,她问赵金佑:“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吴风能拿到奖牌了?”   赵金佑笑着摇头:“这我怎么知道,看把你给美的。”   胡姽不理他的打趣,难得少女般娇羞一笑,关注力又集中到电视里去了。   在吴风说了几句话以后,采访就要结束,蔡维揽着他的肩膀走出了镜头,胡姽突然一愣,不知道为什们会有奇怪的情绪涌进来。   赵金佑看向胡姽,一双似乎看透了一切的双眼盯着胡姽:“是不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 ☆、(六)   当时的胡姽并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吃醋,还笑着说:“风没有手臂,引导他走路的人都需要这样揽着他的肩膀,对他来说,这不算是亲密动作。”   其实赵金佑也是随口说说的,所以当胡姽认真解释完,也就一笑而过了。   赵金佑的腿终于可以拆下石膏了,胡姽陪他去的医院,后来他又陪胡姽去做了产检。胎儿已经两多月,发育正常,这也让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有了更多的轻松,一切的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胡姽和吴风的孩子会慢慢地长大,赵金佑的腿会慢慢地康复,而吴风,也会很快归来。总之此时此刻的胡姽沉浸在美好的情绪中,童话里的美满结局马上就要来临了。   可是好景不长。   过了些日子,真的有报纸传出蔡维和吴风交往的信息,胡姽才开始有些慌张,又买了更多的报纸,而每一份的标题都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赵金佑看在心里,也非常着急,提醒她千万不要因为情绪不好而影响孩子的发育。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胡姽的心一阵刺痛。   以她对吴风的感情来说,是非常不相信这样的报道的,就连冷静理智的赵金佑也分析,不会有这样一个功成名就的大教练会蠢到和自己的弟子谈恋爱,更何况这个弟子还是个双目失明又没有手臂的残疾人。   一向睿智的胡姽有些慌了神,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微信问吴风,向他求证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发出去的微信都石沉大海,胡姽的心也渐渐地凉了。   过了一个星期之久,胡姽的微信响了,确实有吴风发来的消息,可是对方发来了文字,以吴风的能力,他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发语音。   所以这条信息的发送者当然不是吴风的,而是蔡维。   她没有解释任何事情,只是发来了一份即将开始的残奥会赛程,吴风的比赛在一个星期以后,赛程后边是一句话:让我们一起为风加油。   我们?我们。   心寒意冷。   夏末的夜晚,胡姽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浑身发抖,哦不,不是一个人,还有他们那未出世的孩子,即使它现在可能就像一颗小豆芽,但是他们的结晶确实存在。胡姽摸着肚子,手是冰凉的,肚子确实温热的,她突然就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孩子还在尽力生存,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消极崩溃呢?   不过这些天胡姽确实不太好过,饭也不做了,总是窝在沙发里发呆,电视里播的还是体育频道,一天天的都没有换过,所以遥控器早就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去。   赵金佑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再也不需要轮椅,却依然住在胡姽家,因为现在开始轮到他来照顾她了。   胡姽经常一整天不吃不喝,赵金佑很着急,好在自己能做简单的饭菜,就一个人挎着布袋子到菜市场里买菜,去了一两次以后,因为身体的特殊,菜农就已经认识了他,之后就会在他的布袋中多放根茄子或者是一颗土豆,也习惯性地从他的口袋里取出正好的钱,再将剩下的钱帮他放好。   曾经只是在宿舍和泳池间两点一线的赵金佑,如今也顾不上面子,他开始尝试着接受大众的目光,而就在他每次挎着袋子从菜市场里往外走的时候,所有的菜农和买菜的大爷大妈都会向他投来注目礼,可是为了胡姽,他全都默默忍下了,哪怕是这脆弱的自尊。   对于一个勉强用脚吃饭的人来说,做饭真的是太难。但是赵金佑还是承担起了这份任务,他每天把小案板叼到地上,再把洗净的蔬菜放在案板上,他坐在椅子上,一脚拿刀,一脚按住菜,能把蔬菜慢慢切好,起先他还用塑料袋将脚套起来,担心胡姽嫌他脏,但是后来就发现了,食不知味的胡姽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在乎这些。   “姽姽,菜好了,端一下!”赵金佑朝客厅里的胡姽喊一声,她才慢悠悠地过来,其实赵金佑也不想麻烦胡姽,可是他想了很多方法还是没办法把盛好食物的盘子端出去。   桌子上摆了醋溜白菜、红烧土豆块和炖排骨,但是胡姽只是麻木地伸出筷子,再将食物放进嘴里,完全没有选择性。   赵金佑很无奈,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她,他没有经验。   他喜欢做叶子类的菜,因为容易切,但是土豆这种又圆又硬的,冒着被切脚的危险也只能将它切成大块,切片切丝都是不可能的。   “再多吃一口吧,好不好?”看到胡姽放下筷子,赵金佑心疼地劝说,可是,这份劝说太过苍白和无力。   胡姽梦游似的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嘴里,敷衍地嚼了几下,咽下。“一会儿我刷碗,你吃完了就别管了。”她说完就起身离开,留下赵金佑一个人在桌边。   赵金佑也没了心情,压抑着随便吃了几口,他没法把盘子端到厨房,只好叫来了胡姽,但是看着胡姽忙碌地一趟趟出入厨房的身影,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失去手臂。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金佑一直在客厅的圆桌边发呆,回想着自己小时候因为不懂事而触电失去手臂的事情,那是一辈子的悔恨啊。   “啪”的一声从厨房传来,赵金佑回过神,用最快的速度奔进厨房,只见盘子的碎片洒落一地,而胡姽就站在碎片中间不知所措。   “姽姽,别动,到我这里来。”赵金佑恨不得此刻长出胳膊把胡姽拉过来,木呆呆地胡姽愣了半天,才慢慢地向他靠近,他用身体轻轻地推着胡姽的身体,这才将她带离了厨房。   看着胡姽完全卸去了凌厉的面具,像个委屈的小女孩般躲在了他的身后,赵金佑说不出的心疼,只得柔声说:“没事,你去客厅里坐一会儿,我来处理。”   “嗯。”胡姽只是答应了一声,什么都没再说,慢慢地离开了。   赵金佑拿过笤帚和簸箕,歪着头,用下巴和肩膀夹住笤帚,慢慢地将地上的碎片扫成一堆,因为笤帚不够长,他只能尽力地弯着腰,艰难地将每一块碎片一点一点用扫帚推进簸箕里,虽然不太顺利,但为了防止扎到胡姽的脚,他做得很投入,心无旁骛。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金佑的腰一紧,一双手从背后搂住他,他转过头,看见的是胡姽,她见赵金佑没有挣扎或不悦,索性紧紧地环住他,将脸贴紧他的背。   “姽姽……”赵金佑想转过身来,却不知道面对她的话,要说什么才好,所以没有动,就弯着腰夹着笤帚站在原地,此刻的空气非常安静,赵金佑压抑着,再压抑着,有很多的话,有很多的情绪,都不能说给她听。   身后开始传来轻轻地啜泣声,同样也压抑了许久的胡姽,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赵金佑松开笤帚站直身体转身,他很想抱一抱眼前这个身心憔悴的女人,可是失去了手臂很多年的他,早已没有了拥抱他人的能力。   残奥会终于开始,但是吴风始终没有再联系过胡姽,这不免也太残忍了。   赵金佑和胡姽之间好像也有了那么一丝奇怪的变化,说不清道不明,赵金佑就默默地陪伴着,而胡姽也没有精力去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当吴风出现在电视镜头里的时候,胡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想告诉孩子,是爸爸出现了,尽管他还不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   S4级的选手残疾程度从表面看来,好像都比吴风的程度深,有的是瘫痪的,其他都基本都有三个肢体不太完整,那么多具不完整的身体出现在一起,让人觉得有些窒息,尽管像胡姽和赵金佑这样见惯了残疾人的人。   运动员们陆续出场,有的坐轮椅,有的拄着拐杖,都是一个人,只有吴风出场时,身边有个男辅导员一手拿着引导棒,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吴风已经戴好了泳镜,镜片是墨黑色的,正好看不到他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但是胡姽还是他的嘴角就能看出他的紧张和脆弱,除了胡姽,没有人能够更了解他。   比赛项目是五十米,就是从泳池的这一边游到泳池的那一边,胡姽和赵金佑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吴风身上,发令枪响后,所有队员一起向重点奔发,可是因为两人的关注点全在吴风身上,所以总局的他比其他人都快了一些。   事实也是如此,毕竟他比失去三条肢体的人多了很多优势,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省队里一直不能获得降级批准的原因。   通过这些日子的国家队集训,平时看惯了吴风游泳的胡姽深刻的感受到了他的飞速进步,除了因为眼睛看不见偶尔会向右偏以外,他真的游得像条鱼,他的双腿强壮又有力,腰腹的起伏也比其他人用力和灵活,所以很快便有引导员用导盲杖触他的头,他便玩了命地用力向池壁撞去。   第一名!   这是吴风游泳生涯里获得的第一枚金牌,而恰恰就在残奥会上!   胡姽好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愉快,此刻的她振臂高呼,和赵金佑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赵金佑眼睛里也闪着泪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完全跟着胡姽跑,胡姽悲伤,他也悲伤,胡姽高兴,他也高兴。 ☆、(七)   没想到,吴风真的获得了金牌,而且不止一枚!   胡姽看着墙上挂着的九枚奖牌,却再也没有了当日的憧憬,如果没有爆发出这种新闻,那么集齐了这十枚奖牌,对胡姽来说是多么大的欣慰啊,可是此时的胡姽变得非常平静,她甚至在想,吴风还肯和她结婚吗?   “想什么呢?”赵金佑从背后出现,“我把空调关了,孕妇总吹空调可不好,为了宝宝,忍忍吧。”   胡姽转过头看他,她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看过面前的这个人,因为她的心早就被那个叫做吴风的男人给占据了。   因为长得白净,又残疾得特殊,还有蔡维的力捧,在残奥会中获得两金一银的吴风一下子脱颖而出,竟然和普通运动员一样成了明星。   这时的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和胡姽联系了。他不知道远在家里的胡姽此刻有多么地难受,那种一切都尚不明的难受是没法用嘴去说的。   出名以后,采访吴风的记者越来越多,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不能独自走动,所以大部分时候的采访,都是蔡维陪在他的身边。   记者问他们怎么回事,是不是在交往,吴风终于点头说是,而蔡维就坐在吴风的身边,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这样的采访节目几乎每天都有,赵金佑非常担心胡姽会看到,然后崩溃,可是他却阻止不了。不管他把遥控器藏到哪里,胡姽都能找出来,然后依旧执着地调到体育频道。所以这个确定关系的新闻最终被胡姽看到了,她比赵金佑想象的还要疯,把家里很多摆设都给摔倒了地上,还把墙上挂着的那些奖牌摘下来,赵金佑没有双手,根本拦不住,最后在她要拿花瓶砸电视的时候,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电视,这才逼得胡姽停了手。   鼓足勇气,胡姽打电话过去,她把所有的赌注都按压在了这通电话上,她需要吴风的一个解释,毕竟没有人能受得了这种无疾而终。   电话被接起,女声响起时,胡姽已经如芒在背,蔡维说了句稍等,然后把手机递到了吴风的耳边。   胡姽知道在吴风身边的蔡维可以听到他们的一切谈话,可是她还是等不及了,对吴风说:“我只要你一句话,你真的和蔡维交往了?”   电话那边连个停顿都没有,吴风缓声说:“胡姽,你好好过吧,我确实和蔡维好上了。”   蔡维能听到吴风的电话,这一边,赵金佑也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见胡姽脸色铁青地挂断电话,赵金佑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最担心的的就是胡姽肚子里的孩子,如此脆弱的小生命,怎么能禁得住母体承受如此巨大的刺激,可是赵金佑总是爱莫能助。   他不知道自己在胡姽心里占有怎样的位置,更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件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要站什么样的立场。就在他犹犹豫豫的时候,胡姽已独自到了医院。   敲不开胡姽家的门时,赵金佑就有了强烈的预感。他用脚疯狂地踢着防盗门,却始终无人回应。   人|流手术的过程并不长,但是出来以后的痛是漫长的,胡姽被赵金佑接回家里,始终咬着牙不肯摘掉那张故作坚强的面具。那本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原本应该有一个很有魄力的妈妈,和一个赢得了世界比赛金牌的爸爸,可是他就这么消失了,在还没有出现之前。   胡姽躺在床上失魂落魄,但还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和疼痛抗争。她说不上来这种深不见底的痛到底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反正她不敢使劲喘气,一口气吸起来,感觉灵魂都会被抽离。   赵金佑看着面无血色的胡姽,感觉到自己的束手无策。他跟她商量着:“要不然请个阿姨过来照顾你一些日子?”   胡姽闭上了眼,没有心情说话。   赵金佑很想照顾她,可是毕竟有很多事情,自己都做不好,他不想再打扰胡姽,想起冰箱里还有冷冻的乌鸡,想熬个汤给她补补身子。   “你腿怎么了?”胡姽在他的背后开口,赵金佑不得转过头来,解释道:“没事啊。”   胡姽摇头:“断骨痊愈以后走路都没有影响了,可是今天怎么又有点瘸了?”   “可能今天的路走的有点多。”赵金佑不好意思地说。   “你过来。”胡姽朝他招招手,却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赵金佑担心她的情绪再次失控,所以顺着她的心意,坐床边坐了下来。就听到胡姽轻声说:“下周你就要到队里报道了,如果你真的因为我对你的腿的伤害,而导致不能再继续从事游泳,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赵金佑微笑着点头,说:“你对自己好一些,干嘛总是钻牛角尖呢?对自己宽容一些,也对……别人……宽容一些。”   听了赵金佑的话,胡姽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还疼吗?坐起来干嘛,快躺好。”赵金佑担心胡姽的身体,见她不听话,就探身过去,想用肩膀将胡姽轻轻推下。   谁知胡姽正好一伸手就揽住了赵金佑的脖子,深情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留下来陪着我吗?”   这个问题把赵金佑弄得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傻,”瞬间他又扳起了脸,严肃地说,“就算你不把孩子打掉,我也会陪着你。”   转眼到了周一,赵金佑再次回归游泳队,而这一天,也正是吴风回来的日子。胡姽的身体恢复得很快,陪着赵金佑进了队里,这里对她来说也算是极其熟悉了,以前每天都会来这里接送吴风,可是现在身边换了另一个人,队友们看着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买菜回家准备做饭的时候,胡姽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够接到大明星吴风的电话。   他把胡姽约出来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人,胡姽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独自过来的,说不定蔡维就在不远处。   那间餐厅是这附近小有名气的,吃上一顿两人餐,至少要花上六七百,这是自从六间解散以后,没有经济收入的两人再也没法吃过的档次。   胡姽一进门,就看见了吴风坐在远处,他剪了头发,以前要短很多,却变得更加精神帅气,也更符合运动员身上本就散发的青春和活力。他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色短袖,脸上戴了一副墨镜。   这样的一身打扮,确实符合那些疯狂粉丝对于“小鲜肉偶像”的全部设定,可是胡姽却想,倘若他们知道了这个所谓的小鲜肉曾经在六间里都做过肮脏不堪的事情,还会这么喜欢他吗?   有那么一瞬间,胡姽在想,如果去网上把她所认识的这个吴风曾经在六间的辉煌公布出来,会不会断送他的运动生涯?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想法,因为她听从赵金佑所说的,想要“放过”他。   放过吴风,也是放过她自己。   吴风面前的餐桌上铺着很漂亮的格子桌布,桌子上还摆着一瓶粉色的鲜花,可是无论这些场景多美好,吴风都看不到。直到对面的卡座上有动静响起,他才能确定应该是胡姽到了。   “姽姽?是你吗?”吴风一开口,就像以前那样歪着头,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胡姽也不想再利用沉默而虐这个双目失明的人,此时的她已经感受不到报复的快感,轻轻咳嗽了一下,说了声“嗯”。   那样熟悉的笑容又回到吴风的脸上,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翘着嘴角说:“刚才服务员帮我读了一遍菜单,我已经选了很多你喜欢吃的,如果不够的话,你再补充。”   胡姽沉默着看着面前说着话的吴风,她才知道,很多事情的变化不是只出现在表面的,比如此刻这个坐在她对面的人,他的盲态、他的小习惯都没有改变,可是那颗让人看不透的心,已经变得不能再陌生了。   胡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强行找个话题,装作不经意地问:“在北京,过得好吗?”   “好。”吴风已经保持微笑,好像那个说“我已经和蔡维好上了”的人不是他一样。   胡姽有些不甘心,追问道:“那你的生活一直都是谁照顾?”   吴风终于收敛了微笑,轻轻说:“蔡维。”   这两个词又狠狠地抽了胡姽一鞭子,可她似乎已经麻木了,问道:“那洗澡上厕所这些事,也是她做吗?没有男人帮忙,会不会不方便。”   没有回答,可是笑容再次回到吴风脸上,这次的笑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胡姽耐心地解读着他的表情,这算是……甜蜜的笑容?   菜品一件件被端了上来,胡姽看着这些曾经自己最喜欢吃的,却也没了胃口。   “你叫我来,不会就是让我来吃饭的吧?”胡姽不想再和他在同一个空间里相处了,多一分一秒也忍不了。   听了这话,吴风低下头,用脸对着卡座一阵摸索,等再抬起头时,他的口中咬着一个纸口袋。吴风把它放在桌子上,却因为不知道桌子上餐具的摆放,而不相信用袋子撞到了玻璃杯。   胡姽把玻璃杯扶起来,再看向吴风,发现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难堪而出现一丝尴尬的表情,这就是胡姽所不熟悉的,这几个月来,吴风最大的变化就是不再自卑了,也许这正是奖牌的力量,或者,是那个人带给他的力量。   纸袋子里安静地躺着三枚奖牌,胡姽不由自主地伸手进去,将它们拿了出来。   “我把这些送给你,然后,我们结束了。”吴风说,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这这……还有人看么 吴风篇差不多一共十章 可能不写别人了 ☆、(八)   生活就是这么的奇妙,当你不断地盼望着一件事,等它真的发生时,又会变得措手不及。   比如胡姽,她每天望着墙上的九枚奖牌,祈祷着可以变成十枚,可是如今不仅十枚,已经变成了十二枚,可是那个承诺和她结婚的人却不在了。   胡姽随手把纸袋放在一边,低下头开始吃饭。奖牌她是不会扔的,她要把这十二枚都攒起来,它们是胡姽的教训,她必须保存好这份教训。   “你不吃?”胡姽低头吃饭,吴风却坐在对面一动不动。   “我不吃,你吃就好。”吴风说。   “如果不吃,你就走吧,我一个人吃就行。”胡姽下了逐客令,吴风在做什么?在施舍陪伴吗?胡姽她用不着。   吴风咬了咬嘴唇,说了句:“那好,姽姽,再见了。”   再见是什么意思?再次相见?胡姽可不想,所以她没有说话,嚼着食物,看着吴风慢慢地站起身,他应该是在胡姽来之前,就已经熟悉了很多遍这间餐厅的环境,所以虽然他的步子显得有些笨拙,但方向还是找对了。   吴风依旧不敢走路太快,他总是习惯先伸出一只脚向前探一下路,发现没有什么障碍,另一只脚再跟上。   服务员没有让吴风尴尬太久,就上来扶住了他,带他离开。   胡姽看着一旦有人扶着他,他立刻就加快了步伐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咽下食物,望着那个变成了小点的背影,轻轻地说:“孩子没了。”   这样的声音,就连邻座的客人都没有听到,更何况是吴风。   赵金佑训练完回到家,却发现怎么也敲不开门,又吓了一跳,那天他拖着这条刚刚伤愈的腿跑到医院的情形出现在眼前,他担心胡姽是不是情绪又失控了。正要跑下楼去寻找,就在楼门口看见了提着纸袋子的胡姽。   “姽姽,你去哪了?吓死我了。”赵金佑仔细打量着胡姽,生怕她身上或者脸上出现任何的外伤。   胡姽笑了笑,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说:“我去拿属于我的东西。”   话音一毕,空气中就弥漫起酒气,赵金佑一皱眉,道:“姽姽,你喝酒了?”   胡姽全身无力,趴在赵金佑的身上,才从口袋里找出钥匙,说:“不喝酒怎么能对得起这么贵的菜。”   “你去哪吃午饭了?”赵金佑听得一头雾水,看见她穿着一件普通的连衣裙,脚上随意穿了一双买菜才穿的凉拖鞋,原本就不像是专门赴约的,手里只是提了个白色的纸袋子。   胡姽不理他,伸着手哆里哆嗦地把钥匙对准锁眼,却怎么也对不准。   “艹!”胡姽怒了,发狠的样子才像是原来那个六间里大姐大的模样。   “别着急,我来。”赵金佑耐心地劝导,挣脱出她的魔爪,然后脱下鞋,抬起左脚接过钥匙,对着锁孔转了一下,锁就开了。   赵金佑自然没见过曾经的胡姽是怎样的性格,可是刚流产不久,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真是有操不完的心。胡姽有点想吐,就顺手把纸袋往赵金佑的身上一推,道:“拿着。”自己转身就往卫生间里跑去。   没有手去接的赵金佑看着纸袋掉到地上,里边的奖牌被摔了出来,他才明白胡姽的情绪为什么会如此的激动。   他用脚将奖牌拿起来重新放回纸袋,用弯下腰用嘴巴咬住提手将纸袋放到了茶几上,赵金佑知道,这是吴风回来了,还约了胡姽出去吃饭。   他压下自己的心情,到卫生间里去陪胡姽,她正趴在马桶上呕吐,就像很多年前为了帮吴风挡酒时候一模一样。   赵金佑急得甩掉拖鞋,抬起脚放在她的背上,帮她轻轻地顺着气,胡姽在吐得差不多的时候,回头看见了这只脚,一下子泪如泉涌。   当年她帮吴风挡酒以后,也是这样一个人跑到卫生间去吐的,可是吴风除了站在身边一动不动以外,完全不能安慰胡姽。那时候的胡姽就在想,这也不怪他,毕竟他没有手。   可是此刻,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照样没有手,可是他依旧能够像其他男人一样,给她温暖。   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以后,胡姽就舒服多了,这天晚上,她把自己交给了赵金佑,她和没有双臂的人坐爱很熟练,她知道什么时候要帮忙解开他的裤子,她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帮他托一下身体,她也知道最后那一刻需要自己做些什么,就是不知道胡姽到底有没有醒酒,在喘息和迷离间,竟然叫出了吴风的名字。   赵金佑知道自己是没戏了。   天一亮,赵金佑就起了床,其实这短暂的一宿,他并没怎么睡着。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人,他打算去冲个冷水澡。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做了运动员,此刻最想做的是抽一颗烟。但是为了游泳,他就这么硬生生的戒了烟。   喷头里的水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流,赵金佑chi裸着好不容易脱下衣服的身体,扭动肩膀让水流能够流过更多面积的皮肤。赵金佑不能亲自去抚摸自己的皮肤,看着清澈的水在身上游走,他想起了昨晚胡姽的手在他身上的抚触,那是这副身体盼望了多年的愿望啊。可是那一声“吴风”却让这一切都化作泡影,也让他深刻地认识到了命运对生活中出现的人的先后顺序是一种明显的捉弄。如果他比吴风早出现在胡姽的生命里,那又应该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赵金佑开始洗头的时候,敲门声响起,胡姽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虽然伴着水声,但还是清晰:“你出来,我们谈谈吧。”   “我在洗澡。”赵金佑皱起眉,因为一瞬间的失神,让洗发水流进了眼睛里。   胡姽并没有停止,说:“我知道,我进去找你谈。”   “不行!”赵金佑闭上眼睛,厉声道,“你知道的,我非常介意别人看到我洗澡的样子,如果你进来,我会发火。”   这种威胁对很多人来说都够用了,可是胡姽从来都不是一般人,她叱咤无夜街的模样,赵金佑毕竟没有见过。   门被推开了,胡姽一进来,就看见光着身子坐在地上的人。赵金佑要用脚洗头,为了能把双脚同时抬起,他只有这一种方法,确实不好看。   听见胡姽进来,被洗发水刺激的眼睛并不争气,依旧不能睁开。胡姽看见了,拿了毛巾架上的毛巾,给他擦了脸。   自己狼狈的样子暴露无遗,这足以让赵金佑生气的,可是面对胡姽,他始终狠不下来。他不说话,冷冷地坐在地上,也不站起来,也不再继续洗。   胡姽才不管这些,掐着他的腰逼他站起,然后关了喷头,拾起地上的洗发水瓶子,重新将洗发水倒在赵金佑的头上,帮他耐心地搓揉起来。   赵金佑比胡姽高很多,所以胡姽够不到他的头顶,赵金佑就弯下腰,就着她的手的高度站好,这是他难得的接受别人的帮助,他和吴风不一样,他很自立,非常不适应被人照顾。   默默地洗完头发,胡姽的睡衣全都湿了,她索性也把衣服脱了,和他一起冲洗。气氛变好了许多,赵金佑觉得,被胡姽照顾,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为情。   胡姽以前常常照顾的六间里的人,给他们洗澡更是家常便饭,所以她利索地取来毛巾,帮赵金佑全身以及头发都擦好,她知道他习惯自己穿衣服,便一件一件地递过来,给他自己自理的机会。   看着赵金佑把托在脖子上的衣服通过肩膀的扭动而使下摆落下时,胡姽有了很多感慨,她控制不住地想到了吴风,那时候为了学习自己穿衣服,吴风真的是练习了很久很久,可是因为眼睛看不到,他总是不能找准位置来将头套进领口。   “给我一些时间好吗?”胡姽说。   “嗯。”赵金佑点头,为了胡姽,他怎样都可以,但心里不知道何时涌起了一个疑问,他希望能得到她的回答:“如果我先遇到你,你会爱上我吗?”   胡姽苦笑着摇头,她不喜欢撒谎,所以认真地说:“我不知道。”   赵金佑不想放弃,追问道:“如果当初去了六间的是我……”   “你会为了我而放弃游泳事业去六间?你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吗?”胡姽对他的问题感到意外。   “傻啊你,我当然知道。”赵金佑笑起来,用脸蹭了蹭胡姽的头顶,带着她往客厅里走去,“为了你,我愿意,但我只能为你一个人服务。”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嫌我字数少啦,其实很早前承诺的那篇虐渣男就是说的吴风,但我又不想把他写渣。。。 六间里我最不喜欢的是五五,所以一直没有动力给他写文 但是五五一定会出现的啦,完结前会让大家看到他一下的 ☆、(九)   半年后。   赵金佑在艰苦训练下,终于又出了成绩。原本每天两节的课上完,他还要给自己加训,每天回来嘴唇都是白色的,有的时候大腿小腿一起哆嗦,连饭都没法吃,所以上天不会对这么拼的人太不公平。   作为地方队选□□的队员,为了备战全运会,赵金佑要去北京参加集训了,胡姽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从此以后开始坐立不安。   “怎么啦?”赵金佑在胡姽身边坐下,见她神情恍惚,自然就知道了她想法,笑着说:“你放心吧,不要那么紧张,我……我应该会见到吴风的,但是,你别有心理压力,好好在家等我好不好?”   赵金佑的哄劝并不管用,胡姽回过神来,突然说:“我陪你去行吗?”   “你……”赵金佑锁了眉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就这么想见吴风?而且她竟然就这么坦白的对他说了出来。   胡姽摆摆手,终于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见不见到他,我都无所谓,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像他一样……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的打击实在太大,北京这个词对她来说似乎也成了噩梦的地址了。   不舍得让胡姽在家里孤独地忍受着寂寞,更不忍心看到胡姽一副担惊受怕对自己没有信心的样子,赵金佑收拾了行李,和胡姽一起来到了北京。   赵金佑想着这一路胡姽拉着两只箱子辛苦的样子,暗自决定一定要付出全部的努力,为了这个女人,也要拼尽自己的全力去比赛,毕竟,他能做的不太多。   胡姽在训练馆的马路对面租了一间地下室,很小,仅能放下一张床,门口处再放个书桌,就已经没什么落脚地了,一整层只有一间公共厕所,里边也是小的可怜。   他们不打算长住,自然也就没计划添置家具或者是生活用品,好在赵金佑进行的不是封闭训练,每天下午五点左右结束训练,想回宿舍或者出去都有很大的自由。胡姽就去陪陪他,或者等五点时候在体育馆门口等,之后两人一起去个小饭馆吃饭。   这样的生活对胡姽来说当然是艰苦而乏味的,她也想找个临时工去做做,可是如此短期的时间,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到六间,那时候的自己,每晚挣到的钱都能比赵金佑一年的工资多。   赵金佑训练得很刻苦,他一定要让自己在这次全运会中找回断腿前的状态,这可以让胡姽少些负疚感。   结束了一天训练的赵金佑总是很累,他收拾好包出门,就见胡姽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笑意,然后胡姽搂着他的腰,两个人就开始低声耳语,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总是觉得,自己比吴风更加适合她。   在公共场合吃饭,赵金佑没法把腿伸到桌子上,只能低着头去咬碗里的菜,确实很辛苦,尤其有时候到面馆,一碗肉丝面端上桌,面都沉在汤水下,他连用舌头都没法把面条勾出来。   所以在他不方便的时候,胡姽就开始喂他吃饭。起初赵金佑满脸的火辣辣,但是这至少比自己吃得快,也比自己狼狈地埋头吃饭时候的回头率低。不得不说,胡姽很会照顾人,她不会把喂饭这件事做得很刻意,所以周围桌吃饭的人,都以为这就是普通的小情侣之间的一种甜蜜。   赵金佑感激地看着胡姽,张口把递到跟前的蔬菜吃进嘴里。他嚼的时候,胡姽就低头吃自己的饭,一点都不会用那种着急的神色盼着他赶紧吃完然后喂下一口。   游泳员动员赛前的尿检非常严格,后果也非常严重,所以赵金佑有很多食物都不能随便乱吃,他只能看着胡姽啃着鸡腿,自己出神地舔舔嘴唇。   开始训练的这段时间,赵金佑还从来没有住过运动员宿舍,每晚吃过晚饭散完步的两人都会挤在地下室的小屋里过夜。即使这里就这么小,两人还是有说有笑,十分幸福和快乐。   只是公共厕所对赵金佑来说,有些不方便,厕所不分男女,打开门就是唯一的这个蹲位,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第一次的时候,赵金佑要强,非要自己去,结果进去后,都没法抬腿将插销插上,只能跑回去请胡姽帮忙。   胡姽冲他坏笑,但还是跟着他过去了,两人挤在小厕所里,更是没有了其他空间,胡姽帮他把裤子和内裤都脱下来,赵金佑就要开始,下身却被胡姽及时握住。   “你……”赵金佑有点尴尬和意外,没想到胡姽要帮自己做到这最后一步,脸都有些微微发红。   胡姽不理他的不好意思,说道:“这是蹲坑,离着这么远,你不怕自己尿会尿到腿和脚上吗?”   赵金佑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不敢说话,努力用力气排尿,大脑却挣扎了半天才给身体发出指令尿了出来。   差不多训练了一个星期左右,国家队的运动员才陆续到来,随着他们到来的还有一群粉丝。如今体育界的粉丝越来越像娱乐圈的那种,拿着个姓名牌或者是大幅海报,围在体育馆门口痴痴地往里张望。   胡姽原本是在门口等人的,结果愣是被这群粉丝挤到了一边去。她本已觉得烦躁,一抬头就见到电子牌子上写着吴风的大名,气就不打一处来,和她争论了几下,想站回原处,哪知道那个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姑娘也不是好脾气,两人越吵越凶,周围的粉丝当然都向着她们的同胞,一起攻击胡姽,胡姽再也忍不住,扬手就给了那个吴风的粉丝一个耳光:“当年老娘打人的时候,你还在吃屎!”   小粉丝一下被打懵,然后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手里的牌子却还抱得很紧不肯撒手。   这时赵金佑走了出来,见到胡姽正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抱着吴风姓名灯牌的小女孩时,就大概猜出了什么情况,紧忙走过去,先看了看胡姽的全身,没有被伤害过的痕迹,再向那个脸已经红肿起来的小女孩道歉。   胡姽怒气冲冲地走掉了,小粉丝见到劝解的是她偶像的队友,也没有再为难赵金佑。   “姽姽,以后你能不能改改脾气?”赵金佑跟胡姽说。   胡姽铺好床单,瞪着他:“怎么啦?嫌弃我脾气不好了?”   赵金佑傻笑道:“没有,就是怕你受伤。”   “怎么会,想想你的腿是怎么折的。”胡姽边笑边解开他的衣服往下脱。   “哎呦哎呦,”赵金佑假装痛哭起来,“你知道吗,看见你发飙或者打人的时候,我这条腿还是会莫名其妙的疼起来。”   胡姽被他逗笑了,抱住他只剩下内裤的身体,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怕我今天因为看到了吴风的灯牌而不高兴,我没事儿,你放心。”   “嗯,”赵金佑点头,:“要不然从明天开始你就别去训练馆了,在家里等我就行。”   胡姽撇嘴,她才不怕,更何况,吴风又不能看到她。   第二天他们照样一起到训练馆,果然就遇见了吴风。   一天的训练结束了,队员们都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大厅很快就空了,站在椅子旁边的那个身影就显得很突兀。   那是吴风,只有一个人,他离长椅大概有两步的距离,但是因为看不到又没法触摸,他只能谨慎地站在那里,完全搞不清周围的摆设。   胡姽慢慢地走近,他的脸便变得清晰了起来。他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浴巾,只是盖住了两个肩膀,露出的腹部十分紧致,胡姽知道,他为了训练,一定吃了很多苦。   因为体育馆不是随时开放的,除了队员教练,媒体人和粉丝不能进入,所以他没有戴墨镜,也少了一份面对大众时候的紧张与不安。   即使胡姽忍不住去看了他的眼睛,却也没有打算和他相见,如果胡姽不想,吴风就不可能知道她在不远处。   很快一个穿着大裤衩的男人小跑着过来了,他将手里拿着的衣服随手扔在长椅上,然后拧开水瓶,将瓶口塞|入吴风的口中。   看着这个男人粗鲁的动作,胡姽大感意外,忍不住又上前两步,站在了他们的对面。这个男人并不认识胡姽,也没有因为她的注视而感到奇怪。他皱着眉头催促吴风快喝,吴风不想,委屈地别开头,一部分水便洒了出来,全落在吴风的脖子上,顺着皮肤流到胸前。   那个男人怒道:“你到底想怎样?一整天都不喝水,回头生病了,还得照顾你,快喝!”   吴风一直都不怎么愿意多喝水,在六间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胡姽知道,他没法一个人去厕所,所以尽量减少方便的次数,以免过多地麻烦别人。可是吴风听了那个男人的话,像个小孩子似的红了脸,不敢反抗,甚至有点害怕。   男人见他默然,便重新将瓶子递到他的唇旁,吴风听话地将水喝完。胡姽已经控制不住地走到了他们面前,眼看着刚才洒出来的水从吴风的下巴流到了裤腰上,那个男人也没有用他肩上的浴巾给他擦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给吴风洗白,但是狠狠虐他是必然的 ☆、(十)   谁也没想吴风会变成这样,之前还在电视镜头里意气风发,在没有聚光灯的时候,竟然落魄成如此模样。   赵金佑走了出来,见到胡姽呆滞的模样,也见到了那个男的帮吴风穿衣服的经过,手法确实麻利,三下五除二,可是吴风毕竟是个大活人,那个男人把衣服往他脖子上套的时候,抬起他的腿给他穿上裤子的时候,都粗鲁得不像话。   胡姽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们已经没有了关系,可是曾经自己悉心照顾的人,此刻成了别人手里备受嫌弃的木偶,还是觉得挺不痛快。   这事情她肯定不能出面,所以几天以后,赵金佑找到了机会去问蔡维,回来以后变得沉默。   究竟怎么回事?胡姽着急,可惜赵金佑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赵金佑只是说那个喂吴风喝水的人是蔡维帮他请的男保姆,蔡维有了新男友,是个健全人,超级帅,所以没有时间再亲自照顾吴风。   但是胡姽总觉得他有些什么没说完,套了半天话,又威逼利诱,都无效,只好放弃。   可是从此以后的赵金佑有些变了,他没法再专心训练,总是有什么事瞒着胡姽,这种状态非常不好,重压之下,他真的很想借酒浇愁,可是为了参赛,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再去地下室和胡姽住在一起,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甚至担心,如果同床而眠,会不会在说梦话的时候就将事情不小心说了出来?终归,他还是怕知道真相以后的胡姽离开自己。   曾经那么独立的赵金佑如今已经换上了胡姽依赖症,习惯了胡姽喂他吃饭,习惯了胡姽帮他洗澡,也习惯了在小卫生间里胡姽帮他脱下裤子方便。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胡姽不在身边,自己做事情比以前慢了很多,甚至怎么也都做不好。   就在这种担惊受怕和满腹内疚惊恐中,赵金佑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成绩,又掉了回去,对游泳运动员来就,一秒或者零点几秒的提升,都是十分不易的,而让成绩反弹回去,那是相当容易。   全运会上,吴风也没有了奥运会时的极好状态,只获得了一块银牌,赵金佑知道,这一定是因为蔡维没有像以前那样再把全部精力放在吴风的身上。而赵金佑自己是无功而返了。   他没有太多的失落,只是胡姽开始担心,担心他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胡姽也真是太小看专业运动员了,他没有被伤病打败,难不成还会因为偶然的失利而一蹶不振?   只不过一想到吴风的时候,赵金佑又开始心虚了。这个结堆在这里,时间越久,就越难解,所以找了一个合适的时间,赵金佑还是打算坐下来和胡姽谈一谈。   其实赵金佑知道的也不是太多,只知道吴风不是突然莫名其妙的移情别恋,而是被人欺骗了。   蔡维自然知道吴风的心思,所以追他的时候,告诉他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胡姽的身边有了一个身体健全的男孩,还拿了照片给吴风看。   吴风自然看不见,可是蔡维描述得十分真实和细致,一向自卑的吴风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存在对胡姽来说是个拖累,如果没有他为了想实现自己的价值去游泳队,胡姽何必陪他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租房子过平淡无奇又辛苦劳累的小日子呢。   他知道胡姽原本应该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最终吴风一厢情愿地成全了“他们”,为了能让胡姽死心,便答应了蔡维的追求,其实就是想借机放开胡姽。   胡姽就像是听故事一般,听完了赵金佑的讲述,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双手一直按着肚子,赵金佑知道,那是她想那个被打掉的孩子了,母子连心,胡姽再无情,那毕竟也是长在她肚子里的肉。   虽然有已经订好了返回的车票,可是赵金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接受胡姽留下来,留在吴风的身边。   可是胡姽并没有因为赵金佑的隐瞒而发脾气,听完了这段讲述,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发了一会呆,她冷静的表现完全出乎赵金佑的意料。赵金佑一度觉得胡姽会崩溃,可是经过了忐忑不安的等待之后,胡姽只是拉起了行李杆,淡淡说了句:“走吧。”   “去哪?”赵金佑愣住了,坐在原处有些不敢起身。   胡姽没有看他,已经拉着两个行李箱越走越远了,她的声音传过来,不大,却很清晰:“回家。”   游泳队一般都会在大赛之后放个小假,等假期结束的时候,赵金佑又开始了训练。胡姽重新打起精神来,不会再收看体育频道,也很少再提及奖牌,只是偶尔才会关心一下赵金佑的训练和成绩。   胡姽在北京没什么朋友,赵金佑只好拜托自己的一个队友,帮忙给吴风换一个好一些的保姆,他做这件事是偷偷的,不仅吴风不知道,就连胡姽都不知道。可是大部分保姆都是照顾老人或者带小孩,没有几个肯去伺候这样一个24小时都离不开人的人。赵金佑的朋友帮忙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让人满意的保姆。   再后来赵金佑还在催促朋友帮忙的时候,他的朋友却告诉他,不用找保姆了,因为听说吴风受了很严重的伤,被队里派人送回了省里。   没有再隐瞒,赵金佑直接告诉了胡姽。   因为曾经是国家运动员,所以待遇还不错,吴风被安置在一个疗养院里。胡姽和赵金佑提了水果去看望,那里的环境还不错,是个二层的小楼,每间都有很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不过这对吴风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这是一间双人房,并不是太大,两人走进玄关处,就看见了一个男人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对着手机说笑。胡姽看出来了他是在和朋友打视频电话,操着一口难以听懂的方言嘻嘻哈哈,一只脚高兴之余已经架到了病人的床上。   床上躺着的肯定是吴风,胡姽非常确定,所以她看到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保姆这么散漫,已经很是生气。赵金佑用肩膀挡住她,才使她没有直接冲上去,可是就这么一等待,更让胡姽看清,原来男保姆正在为喂吴风吃饭。   他只顾着讲电话和嘻嘻哈哈的笑,偶尔才会从床头柜上盛一勺子饭菜塞进吴风的口中,很显然吴风十分怕他,总是紧张兮兮的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张着嘴巴准备好,即使保姆要很久才能再喂他吃一口。   吴风小心翼翼生怕为别人带来麻烦的样子让胡姽忍无可忍,一股忍不住的火气窜了上来,她一下子冲到床边,男保姆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就被一碗饭菜泼了一脸。   “你……你是谁啊?”男保姆扔掉手机站起来,看见这个满脸怒容的女人,连生气都忘了,只剩下惊慌。   “滚!马上给我滚!”胡姽的吼声着实吓了吴风一跳,这样的声音,对他来说,已经越来越陌生了。   “姽姽,是你吗?”吴风的声音依就像以往那样凡事都带着谨慎,胡姽看着躺在床上软弱无力的人,再也谈不上恨,伸手抹掉了刚才饭碗里飞溅到吴风脸上的饭粒。   这一切细微的动作和情绪,站在玄关处的赵金佑全都看在眼中。走上前去,他看了看吴风,似乎看不出哪里有伤,刚想问,就听胡姽开口了:“你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一阵沉默,吴风才开口,声音却因为激动而有些失控,他睁着那双很特殊的眼睛,努力想找到胡姽的方向,可是因为是天生的眼疾,又加上从小就没有做过任何治疗和康复,就连眼球的运动都不能自己控制。   “姽姽,我的腿没了!”   听了吴风几近崩溃的声音,胡姽慌忙去掀被子,被子下的双腿完好无损,只是姿势稍微有些奇怪,双脚的脚尖竟然对在一起。   “你的腿在啊,你瞎说什么呢!”胡姽有种虚惊一场的感觉,不由得伸出手去擦吴风额头上的汗珠。   吴风却痛苦地皱着眉摇头,用颤抖的声音说:“可是我感觉不到它们……一点也感觉不到它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过渡的这么快,因为想赶紧把它结了开新文呐 下章结局 下下章整个六间的大结局 ☆、结局   赶走了保姆,胡姽没法立马就找来个人照顾吴风。哭了一阵子以后,吴风终于睡着了,胡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抚摸着吴风的双腿,它们就这么完好无缺的摆在这里,却再也不能动,这对于没有手臂的吴风来说,绝对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赵金佑一直安静地坐在远处,也不说话,这种场合,他不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即使他已经正是成为了胡姽的男友,即使他早就得到胡姽,可是,在胡姽曾经的爱人面前,他还是不敢光明正大地以另一半的身份参与一切。   “我想把他接到家里……”胡姽轻声说,似乎不是商量的语气。   叹了口气,赵金佑没有说话,毕竟吴风曾经是胡姽的人,而家,也是胡姽的家,自己好像才是局外人。   “你不高兴了吗?”胡姽难得体察到别人情绪,走过来蹲到了他的面前,赵金佑低头看着眼前这张脸,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此刻变得苍白憔悴,似乎一下子就衰老了好几岁。   “不能把他送回他的家吗?他的父母或者亲戚可以照顾他吧?”此刻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所以赵金佑还是争取了一下。   胡姽听了他的建议只是摇头叹气,慢慢地说:“他的家庭很特殊,没有父母,他的外公外婆又极度憎恨他,我去过他的家里,你知道吗,你的外公外婆从小就虐待他,不管他,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失去双臂……”   赵金佑看着面前的胡姽,如果有手,他好想捧起她的脸。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任何动作,只能认真地问:“姽姽,你知道我的父母吗?”   胡姽愣住了,又听见赵金佑接着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了解我的家庭吗?我住在哪里,我家里又有谁?”   胡姽已经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对赵金佑的了解确实没有对吴风多,他们在一起这些日子以来,赵金佑对她的过去基本了如指掌,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辉煌无比的六间,也知道她的弟弟目前遇到了麻烦而躲到了国外。除了吴风以外,虽然赵金佑没有见过六间的人,可是有时候他们聊起天来,说到泛泛怎么样,五五怎样的时候,赵金佑就好像和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一般的了解。   从这方面来说,胡姽确实有些不像话。以前她和吴风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盼着获得第十枚奖牌而结婚,可是和赵金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结婚的事情,就好像两个人只是临时凑在一起似的。   天气逐渐转凉,疗养院不能再呆,终于办好了一切手续,胡姽将吴风接回了家。   破镜不能重圆,每个人都深知这个道理,但是赵金佑却无法相信,所以他就这么悄不声儿地消失在了胡姽的生命里。   再次照顾起吴风,她曾经的一切记忆都变得真实无比,以前的那些点点滴滴经过了这几年的沉淀,似乎更加值得回味。   现在的吴风比以前还要痛苦,除了不能看不能摸,现在就连移动都不可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虽然受伤的脊椎是最低位的,可是因为没有手臂,就算想坐起身,都需要胡姽扶他才行。   坐在床边的胡姽静静地看着吴风,思绪经常乱飞。她很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很以前很不一样了,但是因为毕竟曾经那么近,看到他遭受大罪,实在不能无动于衷。   虽然大部分时间不能和弟弟胡最联系,但是一旦有机会,胡最会用不同的号码拨电话给胡姽,随时了解她的动态和情况。她有时候会想,原本弟弟就非常不希望没有双臂的吴风和她在一起,后来他们终于分开时,弟弟应该是高兴的吧,可是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另一个男朋友也是同样的人,胡最会不会被气死。   可是,还没来得及和弟弟提起赵金佑的事情,就结束了,快得让人有些难过。   床上的人有了轻微的动静,胡姽走过去一看,是吴风醒了。   “姽姽。”现在的吴风极度缺乏安全感,每次醒来,都会先叫胡姽的名字。胡姽过去摸摸他的头,他才能放下心来。   每早胡姽扶他起床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因为躺久了的吴风受不了太快的体位变换,只能闭着眼睛靠在胡姽的双手上,慢慢移动。   因为他看不到,所以胡姽把他抱上轮椅之前,都会告诉他。然后推他去卫生间洗漱,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只能让胡姽来帮他完成。   吴风也经常会考虑,要不要请个保姆来,不希望胡姽这么辛苦,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肯来照顾的保姆真的很少。胡姽已经在两家家政公司挂名了,却一直没有收到任何求职者的电话。   胡姽喜欢推着吴风去市场买菜,因为这是他能够到室外的难得机会。反正也看不到人们异样的眼光,被束缚带绑在轮椅上的吴风倒是比以往更自在一些。   “今天想吃什么菜?”胡姽低下头问他。   吴风想了想,说了个白菜。   胡姽噗嗤笑了,道:“大冬天的,可不就有白菜,就不能说些别的吗?”   “姽姽,对不起……”   掖了掖衣领,一股寒意袭来,胡姽没说话,发力推动轮椅向前走去。   最终胡姽也没有告诉他孩子的事情,即使以他现在身体的情况,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生育了。   胡姽有她自己的倔强。   每天邻居都能看到胡姽推着这个男人出来买菜,偶尔也会和大家打个照顾,邻居们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是猜测一定是有的,男人受伤,女人不离不弃这样的人设族容易令人接受。   但是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他们曾经的那种关系是再也不可能重现了。自从把吴风接回家里以来,他们一直住在不同的房间里,胡姽每天除了照顾他以外,很少和他谈任何事情,尤其是他和蔡维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胡姽也不接受吴风说的对不起,每次吴风说出来,胡姽都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吴风明白,胡姽是不可能原谅自己的。一个对自己没了感情的人,每天还要帮他做一切事情,从最基本的洗漱洗澡,到穿衣服喂饭,吴风曾经犯的错已经在这种被施舍的帮助中获得了惩罚。   吴风脊椎受伤以后,常常控制不住大小便,可是尿意来临的感觉却是有的,他总是很急地喊胡姽,可是等胡姽把他搬上轮椅时,就已经尿了出来。   失去视觉的人,其他感觉通道十分灵敏,对于这种耻辱感极重的尿臊味,总是浓烈地敲打着吴风那原本就很脆弱的自尊。   他开始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折磨胡姽和自己吗?可是如同案上咸鱼一般的吴风,已经没有结束这一切的能力。   “姽姽,帮我给我舅打个电话,让他把我接回天水吧。”洗过澡之后的吴风终于鼓足了勇气,他不能再这样拴住胡姽的后半生。   胡姽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一手扶住他的身体,一手将衣服一件件地套进吴风的身上。房间里开着空调,所以吴风不会感觉到太冷,如果气温一旦低了些,他的双腿就会抽搐起来。吴风看不到,第一次双腿突然跳起来的时候,吓了他一跳。原本他是坐在沙发上的,突然感觉下半身的动静,根本来不及分辨情况或者求助呼叫,人就被跳动惊人的双腿带动直接摔下了沙发。   “行吗?”听不到胡姽的回应,吴风有些着急,可是除了等着胡姽帮他穿衣服,他完全动不了,根本就没法配合而使胡姽哪怕能轻松任何一点。   胡姽终于开口:“以前能走路的时候,你外公外婆都那样欺负你,现在这幅样子回去,一旦他们不管你,你就会烂在床上知道吗?”   说的都是事实,吴风不敢再提,但是又不甘心这样耽误胡姽的一辈子,虽然她同样选择了另一个没有手臂的人,可是毕竟赵金佑能跑能跳能看,还将有一个冠军的未来之路,与自己这个会喘气的人偶来说,强了很多吧。   “要不然,去把赵金佑找回来吧?他只是生气了,要不然你请他过来,我来解释好吗?”吴风没有放弃。   胡姽再次沉默了,那个名字重新被提及,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快了起来。在照顾吴风的这些日子里,她常常出神,原本并不知道自己的思绪飘到了哪里,但是当赵金佑这个名字出现时,胡姽会觉得浮现在眼前的那张脸,以及因为没有手臂而显得十分消瘦的身体是那么的清晰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最后一章,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应该是八月十号更。 ☆、六间大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要看一下第一卷的六间熟悉人物,才能看懂这章大结局,毕竟过了七年之久,很多角色都不记得啦!   随着天气越来越寒,除夕夜就快要到了。   这个新年对胡姽来说,却十分不同,沉寂了这几年以后,她终于要迎来一个团圆年了。   胡最因为解决了问题,终于不用再躲避在海外,已经和姐姐通好电话,将会带着师安一起回来过年。   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让胡姽欣喜若狂了,她这些天干劲十足,把这个原本是出租来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又一个人连续去了两次菜市场买肉买菜,才把年夜饭的食材买全。   可是没想到,弟弟胡最不但带着师安回来,还给六间的每个人打了电话,所以当天胡姽一次次地去开门,一次次激动地掩面而泣。   胡最和胡姽两人谈了一会儿,知道弟弟的事情得以解决,胡姽终于放下了长期以来牵挂的心,胡最也问了问姐姐的打算,还问她经济上需不需要支援。胡姽放下手中的蔬菜,看着前方,慢慢地说:“六间留下的积蓄,够我后半辈子的,接下来没有打算,我似乎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   胡最并不知道姐姐和赵金佑的事情,所以还在以为她因为吴风受伤而伤心难过,简单地安慰了两句,胡姽能看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胡最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介意吴风了。   可是她自己却永远无法不介意。   跟着胡最躲来躲去过了不少艰苦的日子,可是师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主要是因为没法交流,所以他身上总带着一种很强烈的寂寞感。他进了门以后就被胡最扶着坐在了沙发上,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姿势。   胡姽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那是在六间时,他们习惯的交流动作。感受到了是胡姽,师安微微点了下头做回应,胡姽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在动容什么,看着师安右手戴着的手套,她的心又撕裂了起来。   “姐。”胡最过来,把即将吞灭她的那种悲痛情绪一下子冲走,“我们这几年过得还算好,虽然不能太自由,但至少他跟着我,我一点苦也没让他受过。”   胡姽点点头,眼睛一直看向师安,对他的担心与牵挂,总是比其他人的多。   理和五五是被理的母亲从上海带过来的,一路上应该还有别的家人帮忙,要不然老太太一个人肯定搞不定这两辆轮椅的长途跋涉。看到理和五五还是在一起,胡姽的心情也逐渐好转,他们两人来了以后就一直在吴风的房间和他聊天,想到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和吴风已经分手的事,不知道怎么解释,便没有进卧室和他们同聚。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泛泛一家三口才到,胡姽当年只见过彭久一一次,那时候她总是惊恐和慌张的表情,这次见到,才发现这个女人很漂亮,说起话来眼角就会不由自主地弯起来,很有气质。   彭久一说抱歉来晚了,没来得及帮忙做饭,胡姽就笑着说等一会儿一起包饺子。   这个出租房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三个人以上,所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有好几辆轮椅,显得十分拥挤。胡姽看着坐在桌子周围一圈的这些人,找到了很多曾经熟悉的感觉。   胡最、师安、泛泛、彭久一、小帆、理、五五、吴风。   胡姽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心下感慨万千,她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能看到所有的人都终成眷属,除了自己。   经过了这几年不同的生活,每个人的经历也都不再相同,性格似乎也变了不少,至少泛泛比受伤的时候开朗了不少,一直笑着和大家聊天,胡姽本想问他的眼睛怎么样,有没有些恢复,可是看着他那双虽然好看但是完全无神的眼睛,就知道了答案。五五已经从那个爱撒娇的小小少年变成了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子汉,理完全不能动,头也枕在轮椅的靠背上,他就一直给理喂饭,很是温柔细致。   大家说笑间,气氛十分融洽和快乐,只有吴风有些淡淡地失落,原本他坐在胡姽的右手边,应该是由胡姽照顾,但是此刻的胡姽心里的触动特别大,走神走得比平时还要厉害,经常喂了吴风一口饭,就忘了第二口,五五实在看不过去,正好坐在吴风的的另一边,就承担起了两边喂饭的工作。   吴风受伤时间不长,脆弱的脊椎不能支持他久坐,所以吃完饭以后,胡姽就要把他送回床上休息的。胡最看了,跟了过去,对胡姽说:“姐,我来。”   一听到胡最说要把自己抱到床上,吴风的肩膀一抖,他很害怕胡最,他在他的面前总是自卑得抬不起头来,他也知道,胡最是非常看不上自己的。   可是他什么也不敢说,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让胡最抱他,难道自己能爬到床上吗?他不能,什么都不能。   胡最的力气很大,被胡姽搬运惯了,感受到胡最的一气呵成,他才明白到每次胡姽搬他是多么地力不从心。   刚刚被安顿好,门就开了,是小帆推着泛泛的轮椅进来,后边还跟着理和五五,他们几个以前在六间的时候也总是喜欢凑在一起聊天,泛泛听说理坐的是电动轮椅,很是羡慕,就在谈自己也想买一架。   见他们聊得很欢,胡姽姐弟俩就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在走廊处,胡最才轻声问:“你和吴风吵架了?”   胡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弟弟,她没想到这几年过来,曾经粗细大意的弟弟竟也有了这般细腻的心思,能够洞察细节。   摇摇头,胡姽说:“我们不在一起了。”   胡最急得抓住了她的手腕,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胡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淡淡地说:“你不是一直就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吗?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了别人……”   “谁?你有了新的男朋友?”胡最追问,感到不可思议,毕竟当年为了和吴风在一起,胡姽拼尽了全力。   “别问了,咱们先好好过一个团圆年,好不好?”胡姽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这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涌现在脸上,胡最感觉出了姐姐当年的模样,便点头,拉着她向客厅走去。   天黑下来以后,窗外就开始喧闹起来,炮竹声声,屋里也很热闹,彭久一和胡姽开始准备包饺子,胡最和师安也过来帮忙。   估计两个男人在国外独自生活家务也不少干,看到师安和胡最都很熟练的样子,胡姽感到十分欣慰。   师安擀皮,终于把手套脱了下来,露出了缺少大拇指的右手,这样的手很罕见,乍看一眼,彭久一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   胡姽四人包饺子包了一半的时候,小帆从卧室里跑了出来,说自己刚洗了手,也要包饺子。   “哪里洗手了,你明明是从卧室出来的!”彭久一拆穿了儿子的话,小帆只好跑去洗手,他们几个都哈哈地笑了起来,只有师安不闻窗外事,像个擀皮的机器,手上一直没有停下来。   虽然长大了不少,但是小帆并不会包饺子,拿着饺子皮一通乱包,还把包出奇怪造型的饺子扬了扬给大人看。   胡最问他包的这是什么,他放下了饺子,认真地说:“我爸爸眼睛看不见,我只有把饺子包的和你们不一样,他才能品尝出来哪个是我包的。”   “爸爸?你管他叫爸爸了?”胡姽惊喜地问,她记得当时久一母子来接泛泛回家时,这个孩子对泛泛充满了敌意。   久一和小帆一起害羞地点头,胡姽用满是面粉的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高兴得不得了。   不过转念一想,曾经的六间再也不能聚全,这份遗憾可能要追随一生了。那个卓……那个她总是强迫自己不能去想到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还和自己的母亲在一起,或者,以母亲那种性格,可能早就把这个玩具扔掉了。   她不太想知道卓过得好不过,如果他还和母亲在一起,她心里的恨意依旧没法平息,如果他已经被母亲抛弃了,那么一个只有一只手能够自主活动的人,一定很可怜。   就在胡姽心不在焉地包饺子时,有人敲门。胡姽放下手里的饺子,在围裙上随便抹了两下就跑去开门,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想的是谁。   门开了,门外的人竟然是他?   胡姽愣住了,站在门口,连话都不会说。   是卓,他一个人坐在电动轮椅里,见胡姽一直发愣,忍不住开口:“听说大家都来了,我不想拖六间的后腿。”   胡姽依旧堵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肯让开位置让电动轮椅进来,弄得卓好尴尬。   他们僵持着,胡最走了过来,见到外边的人,并不意外,淡淡地说:“屋里那两个人正在研究电动轮椅呢,你快去给他们看看。”说完,拉开胡姽,让卓进来了。   “谢谢。”卓感激地说。   可是电动轮椅在这么狭窄的房间里并不好使,过道太窄,他尴尬地来回倒车。胡最看不下去了,帮他清理了障碍物,才使他顺利地进来。   小帆重新回卧室找他们玩,胡最也和彭久一端着饺子去厨房煮了,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胡姽不知道怎么掩饰这种尴尬,便拉师安起身,到卫生间把他的手洗干净,师安很听话地跟在胡姽身边,但是毕竟不能交谈,依旧没法缓解他们已经凝固了的气氛。   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卓,胡姽只好问:“你自己来的?”   “你妈妈她……送我过来的。”卓说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胡姽。   “她不是我妈。”胡姽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见胡姽的脸色不起波澜,胡最又走了过来,心里踏实了一些,又说:“她现在在车里,车里很黑,又冷,可以一起来过年吗?”   胡姽胡最相互看了一眼彼此,胡姽其实是很抵触的,但是经历了生死和绝望的胡最,好像一夜间长大,那人不管怎么说,毕竟是生他们的人。   胡最没管姐姐的沉默,点头同意,卓激动地从口袋里拿起手机,手一直都哆里哆嗦的,通过电话,不一会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了急促的高跟鞋的声音。   胡最姐弟俩去开门的时候,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比几年前老了很多,虽然精致的妆容遮住了些许皱纹,但那消瘦的身体却无法遮掩。她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对儿女肯见自己。   这下所有的人终于都团聚在了一起,久一把饺子一盘盘地端了出来,卧室里的人也都陆续出来,胡最似乎对吴风也没了敌意,过去重新将他抱到轮椅上,再推到桌边。   小帆很高兴,夹了一个形状最奇怪的饺子,放到泛泛的唇边,说:“爸,这是我包的饺子,你快尝尝。”   泛泛高兴地张开嘴咬住饺子,不断地点头夸赞。   也许泛泛一家三口是六间里最幸福的模式了,可是胡姽转念一下,虽然没有孩子,但是胡最和师安,理和五五不是也同样幸福甜蜜吗?卓的左手不好使,看到那个生自己的女人帮卓把筷子的角度调整好,胡姽又觉得,像他们这一对,好像也不错呢。   最后把目光落到身边的吴风身上,也许,他才是六间里最惨的那个。但是胡姽并不同情,有的错误可以原谅,有的并不能。   看着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笑容,胡姽是发自内心为他们高兴的,可是却又很难控制自己不去难过。   如此团聚的六间,对她来说好像还是缺了些什么似的。   师安突然拍了一下胡最的肩,然后低下头轻声说了什么。这是来到出租房以后,师安第一次开口,不过除了胡最,没有人能够听懂他的发音。胡姽好奇地问师安说了什么,胡最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凑到胡姽耳边,轻声说:“安说你不开心。”   听了这话,胡姽十分惊讶,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掩饰的很不错,可是为什么别人都发现不了,反而是这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人能够洞察?   很快胡姽就想通了,正是因为看不到表象,师安才能够这么快的抓住人的内心。   门再次被敲响,胡姽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有期待,因为实在太晚了,马上就要过了十二点,除了邻居,谁还会这么晚出门呢?   没人站起来,胡姽只好还是自己去开门了,打开门,她看见了一个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人,久到好像比六间的解散还要早似的,那个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门口,好像肩膀上背了一个双肩背,胡姽低头,看向他的脚,这么冷的天,他竟然只穿了一双拖鞋,几个脚趾因为天寒而紧紧抠在一起。   胡姽的泪就这么流了出来,根本不用酝酿。   赵金佑双腿来回蹭了一下,忍着发抖,说:“我能和你们一起过年吗?”   “能。”胡姽泣不成声,心疼地也有些发抖。   赵金佑不忍心看到这样的胡姽,便转过身去,露出了双肩包,胡姽看到双肩包是敞开的,里边有一大束玫瑰花,火红的颜色让她的心稍微暖了起来。赵金佑没有手,不能自己抱着这束花,只好把它们背在了身后。   “送给你,美丽的女人。”赵金佑笑了,转过身,一歪肩膀,双肩背就掉了下来,胡姽眼疾手快地接住,把花捧在了手里。   “喜欢吗?”他问。   胡姽点头:“喜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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